範明不愧是八大皇商之首的親爹,春分那日與佟正釗和佟秉清達成口頭協議後,沒過五日,便親自上門把擬好的合約送到了佟正釗手中。

與合約一道送來的,還有一小壇醃好的醬菜,另伴著一小瓶桂花糖蒜。

範明的話說得很客氣,

“您嚐嚐,這是山西臨汾西杜村的特產,同順天府的六必居里賣的是一樣口味。”

“從前那六必居的招牌因是嚴嵩親題的,所以總傳言是甚麼皇帝愛吃的宮廷御品。”

“如今嚴黨倒了,這醬菜也不過就是一碟尋常小菜,說是薄禮,還怕您笑話我小氣,只是請您收下嚐個鮮罷了。”

佟正釗自然不會說範明小氣,只是他一向吃不慣醃製品,總覺得吃多了會亞硝酸鹽攝入過量,於是他收下範明送來的六必居同款之後,轉手就給了佟秉元。

佟秉元是何等的老練,剛聽完佟正釗的轉述,立刻便道,

“這算是甚麼薄禮?分明是在給你下馬威!這醬菜和糖蒜我不能吃,你送去秦王府給秦王爺吃罷。”

佟正釗忙細問其中究竟。

佟秉元笑道,

“這你都聽不出來?嚴嵩才死了二十年,這六必居就從宮廷御品變成民間小菜了,何況太祖爺已經死了快兩百年吶?”

“這範掌櫃分明是想讓你告訴秦王,別仗著有個‘親王’身份就想對他隨意發號施令,這醬菜就是醬菜,賣得好是因為口味好,同誰來題字沒有甚麼關係,同皇帝愛不愛吃更沒有甚麼關係。”

佟正釗問道,

“那範掌櫃怎麼還說請我嚐個鮮兒?”

佟秉元回道,

“那他還說怕你覺得他小氣,你覺得他小氣嗎?”

佟正釗搖了搖頭,道,

“他能幫秦王贍養戚家軍,這五五分成,我覺得不虧。”

佟秉元笑道,

“你覺得你不虧,他覺得你虧了,這便是買賣的不平衡之處。”

“他現在是在找平衡呢,免得你往後除了贍養戚家軍之外,又再提出別的甚麼要求。”

“這晉商能賺大錢,一是因為講誠信、守契約,寫在合約上的事便一定要做到;二是因為在商言商,做生意就講做生意的事兒,決不讓外行干涉內行。”

“現在呢,你在他眼裡放著便宜不佔也要幫戚家軍一把,他能不警惕嗎?”

佟正釗不由點頭稱是,於是過了兩日,挑了個晴好的日子,便提著醬菜和糖蒜進秦王府去覆命。

朱誼漶這日下了宗學,又跑去王府西園裡的戲臺上慢悠悠地唱戲。

佟正釗走進西園廳堂時,正聽朱誼漶有聲有色地唱道,

“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友。點秋江白鷺沙鷗,傲殺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

佟正釗聽著,不覺便微笑起來,他趁著朱誼漶唱完一支散曲的當口,朝著戲臺躬身作揖道,

“王爺!小人覆命來了!”

朱誼漶一見佟正釗來了,立時就揮手讓伴奏的樂戶退下了,

“事情辦得如何了?”

佟正釗見朱誼漶仍立在戲臺上,不由直起身道,

“王爺,您先從臺上下來吃口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