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開火了,不如就多炸一口饃,爹晚上回來餓了也能當夜宵吃。”

佟正則笑著“嗐”了一聲,道,

“今兒衙門開衙,加上新任知縣老爺到任,爹晚上篤定要有應酬,吃席都吃不過來呢,哪兒還用得著咱們留甚麼夜宵?”

佟正釗訝異道,

“陝西旱成這副模樣,新來的知縣老爺一到任不急著救災,反忙著和衙吏擺宴吃席,難道就不怕御史彈劾嗎?”

佟正則撥著柴火道,

“二哥你這就不懂了,對官老爺們來說,吃席交際才是頭一等要緊事,在咱們大明做官,除非似海瑞一般兩袖清風,否則人情往來必不可少。”

“而且咱們萬年縣新到任的知縣老爺,和長安縣的知縣老爺同是萬曆十一年癸未科進士,這份交情可是不常有。”

“如今朝中朋黨有三途,同榜而出為其一,座主門生為其二,同年而出為其三,鄉黨師生拉幫結派蔚然成風,當年申時行、王錫爵和餘有丁一甲三名同至內閣輔臣,還被稱為本朝佳話呢。”

佟正釗對於萬曆十一年癸未科進士的記憶並不太深,只知道後來的浙黨領袖方從哲和內閣“獨相”葉向高都出自此屆進士之中。

再仔細回憶一會兒,也只能想出寫《酒色財氣四箴疏》的雒於仁,和創作了《牡丹亭》、《南柯記》的湯顯祖亦是與這屆進士同榜而錄。

“對了,咱們新來的知縣老爺叫甚麼呀?”

佟正則看著爐灶裡噼啪作響的火星子道,

“哦,叫李生芳,字文明,聽說是南直隸徐州沛縣人,河南河南衛官籍。”

佟正釗想了想,道,

“那他是在河南考的科舉?”

佟正則笑道,

“既有河南籍,那自然錄的是北榜了,據說咱們知縣老爺是河南鄉試第三十九名,會試第二百四十三名,登三甲第七十二名的進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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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正釗點了點頭,道,

“那還是長安縣的知縣老爺讀書好些,而且長安縣的知縣老爺叫荊州俊,名諱也比咱們的知縣老爺別緻。”

佟正則贊同道,

“就是,北方的衛官籍在南直隸讀書還考的北榜,最後就錄了個三甲,可見讀書讀的是真不怎麼樣。”

“申時行的長子申用懋也是這屆進士,他就在南直隸蘇州府長洲縣考試,到底還錄了個第二甲第二十一名呢。”

佟正釗笑了笑,道,

“不過做官好壞和科舉名次無甚關係,海瑞當年也只是個舉人,連進士都沒考中呢,還不是一樣能當‘海青天’?”

佟正則嘻嘻笑道,

“二哥說得也對,只要能讓咱家撈好處,就是秀才當上了縣官,咱們也不能說出他的不是來。”

佟正釗抿了抿唇,知道佟正則說的是籌建書院一事,他滯了一滯,轉過話題道,

“那爹這陣子忙完,等開了春會相對清閒些罷?”

佟正則搖了搖頭,道,

“開了春差事更多,每回春耕,那爭畝搶田的訴狀就跟雪花似的一堆又一堆。”

“這‘訟獄’又是朝廷考察地方官的本等六事之一,知縣老爺可以甩手不管,咱爹卻必須居中調停、左右周旋。”

佟正釗驚訝道,

“知縣老爺可以不管百姓訴狀嗎?”

佟正則“嗯”了一聲,道,

“當然啊,管多了才不好呢,當年海瑞在南直隸搞退田的時候,就被當時的吏科給事中戴鳳翔彈劾為‘濫受詞訟,沽名亂法,大乖憲體’,這就是管得太多了的結果。”

“後來海瑞看了邸報上彈劾他的奏章,還專門寫了份《被論自陳不職疏》來反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