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高秀姐妹三人躺在床上。高春翻了個身,問道:“大姐,剛剛吃飯的時候,你問四姑和楊大叔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別說娘,把我也嚇了一跳。”

“其實我是隨便說說。”高秀也翻了個身躺平,語氣失落道。

黑暗裡,高春雖然看不見大姐的神情,卻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隨便一說。她“嘁”了一聲,說道:“行了,還想蒙我呀?我知道你不是隨便說說的。不過,大姐,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二姐,你別亂說了,讓娘聽見得訓你了。”三妹高梅小聲地說道。

高秀嘆了口氣說:“都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唉,在這個萬惡的時代,別說她娘了,就是她四姑自己或許都不敢這樣想。

第二日一早,高秀便與高春去老高家接高鐵梅。出門的時候,吳世香再三叮囑二人,千萬別再頂撞高老太了,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

此時老高家,高老爹和高鐵牛都下地去了,只有高老太在家指揮老三媳婦胡慶喜做早飯。胡慶喜這些日子過得可憋屈了,原來吳世香和劉蘭沒分家時,這些活多半都落到了她兩人身上。可如今這家裡能幹活的就只有她和她的閨女高翠。高翠比高秀長一歲,今年十歲,不過個子不高,整個人也瘦弱得很,一看就是長期沒吃飽飯。

高鐵梅正在院子裡喂豬。一旁的高老太還緊緊地盯著她,時不時喊一句:“少喂一點兒,吃了也沒長什麼肉!”

“娘,要不讓小姑來廚房幫忙吧?”胡慶喜伸出頭來說道。這個死老東西,做一頓早飯用幾米粒都快數清楚了!而且家裡明明有米,卻天天讓她們吃苞米摻糠。她倒不是真的想讓高鐵梅幫忙,因為她知道高老太不會同意。

果然,高老太聽了她的話,開口罵道:“你這個懶婆娘,叫你做頓飯你就喊!”說完又看向端著豬食盆的高鐵梅,啐道:“誰敢讓你做飯!上次來做了頓飯就少了一把苞米,真是家賊難防!”

“娘,上次我——”高鐵梅蠟黃的臉上一派窘迫,剛想再解釋一次,便被老高太打斷了:“行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就是餓死了也不該來孃家偷吃!”

高鐵梅強忍著眼淚,低頭頭去洗豬食盆。她的心裡一陣哀慼,高鐵梅啊高鐵梅,你怎麼會落到個這境地?前兩年,她二嫁陳家河村。她的丈夫陳大毛是個瘸腿鰥夫,其實她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可成親兩年,她在陳家侍奉老、照顧小,一天到晚勞作,卻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陳大毛前面有一個兒子,為此他也不願意再讓她生孩子。上次回孃家實在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快餓死了,她也不會回來多吃了一碗苞米。

胡慶喜聽著院子裡的動靜,癟了癟嘴,對灶下燒火的女兒高翠說道:“吶,看見沒?你四姑就因為嫁了個不成氣候的男的,還得回孃家蹭口飯吃。等你長大了,你可別學她。當然了,你娘我不像那個老東西,眼皮子淺,當初一兩銀子就把她賣了。”

高翠抬頭看了她娘一眼,抿緊嘴巴沒說話,繼續往灶裡放了根柴火。

高秀和高春進院子的時候,胡慶喜已經將飯做好了,不過大家夥都等著高老爹和高鐵牛從地裡回來。見到高秀,高老太立即瞪大了眼睛,尖聲問道:“你們倆來幹什麼?該不會是沒吃早飯過來的吧?”

“阿秀和阿春來了啊?三嬸好些日子沒看到你們倆,可想你們了!”胡慶喜趕緊笑著跑了過來。她心裡暗罵了高老太無數遍,這個眼皮子淺的老東西,也不想想,吳世香她們現在有二十畝地,還買了牛車,會看上她那點苞米飯?

高秀倒是沒意外,反正高老太就這性子。她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又拿出剛剛出門時母親塞到她們手裡的一塊燻肉,接著說道:“這是我娘叫我送過來的。”

高老太正要拒絕,看到那塊黑糊糊的燻肉才把話壓了下去。顛著小腳過來把燻肉接了過去,一邊用手掂了掂,一邊說道:“成,那就讓她吃了晚飯再回來,反正她明天就要回陳家河村了。”去了正好,省了三頓飯呢!

高鐵梅本來是不好意思去大嫂家的,當初大嫂分家過得那麼艱難,她都沒有出一分力。可是聽了高老太的話,她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四姑,咱們走吧。”高秀親呢地拉著她的手。厚重的繭子咯得她手心疼,她一時心疼不已。

胡慶喜也笑道:“我也許久沒看到大嫂了,我也去看看大嫂!”她算是看出來了,吳世香肯定做了好吃的等著高鐵梅!

“三嬸兒,我娘可忙了,您還是在照顧祖母吧,省得讓村裡人以為祖母容不下你呢。”高秀趕緊制止道。

高老太一聽,臉一皺。胡慶喜見狀,連忙說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吶?你四姑能去,我咋不能去?”

高春也不喜歡她三嬸,反駁道:“我們喜歡四姑,不喜歡三嬸,還有,三嬸可不要隨便去我們家,小心祖父發火。”當初立字據的時候,高秀特意提過她三嬸,高老爹也說了,若是她三嬸敢去她們家,家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