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高秀便知道定是老高家那邊來人了。果然,接著立馬傳來高老太尖銳的聲音:“你個死丫頭知道什麼!那畝地姓高!是我老高家的地!”

趕車的馮大叔立馬揮了一鞭子,牛車速度加快了些,快到小草屋前時,高秀著急地跳下了牛車,一個趔趄差點摔了,站穩後便往屋裡跑去。進門一見,她娘吳世香正抱著弟弟高武抹眼淚。三妹高梅拉著二妹高春的手臂在哭,倒是二妹高春紅著眼睛站在高老太前面,像只護崽的母雞。

“祖母這是幹什麼?”高秀脫口而出,若不是還有幾分理智,她是不願意喊著這個高老太祖母的。

屋裡的人見到高秀回來了,竟不知不覺鬆了口氣,就連最三歲的弟弟高武也從吳世香身上掙脫下來,邁著小短腿跑過來喊:“大姐——”

高秀蹲下順勢接過高武,抹了抹他的腦袋一邊對高老太說:“祖母是想要分給我們娘兒五個的一畝地嗎?”

不知是她的眼神太淩厲還是怎麼的,高老太竟覺得有些不安。她動了動嘴唇,深深的法令紋也跟著蠕動了幾下,終是說道:“也不是要你們這一畝地,你們娘兒幾個能種出什麼糧食?再說了,到現在你們家一粒糧種都沒有,眼見大夥都播種了,這一畝地還空著,那多浪費呀!這畝地好歹姓高,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浪費了!”

果然是強盜的思想,明明是想來搶他們家的地,竟然還是一副“我為你們好”的語氣。高秀輕輕一笑,喊跟前的二妹高春:“你去把裡正大人請來,我倒要看看誰敢搶我們家的地。”

“你個死丫頭!我們高家的事情老要外人摻和做什麼!”高老太一聽說請是裡正大人,也有些慌神了。窮鄉僻壤的,一輩子沒見過什麼人物,在她眼裡高家族裡的二叔公和裡正大人便是頂了天的人物了。

高春見大姐這一招管用,頓時揚聲道:“我們已經分家了,可不再跟你是一家人的事情了!”

高老太伸出幹癟的手指著高春罵道:“你個死丫頭說什麼吶!你爹可是喝我的奶長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老太太真是命苦,兒子死得早,留下你們這些不孝的孫女來氣我!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

罵著罵著竟然哭了起來。

高秀早就知道一哭二鬧就是高老太的看家本領,此刻聽她提起她爹高鐵柱,一旁的吳世香正垂頭抹淚,她心裡更生氣了:“祖母還是趕緊回家吧,這裡天晚了老是有些不幹淨的東西,我們人窮命苦不怕,可祖母還有兩個孝順的兒子呢。若是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上就不好了。”

所謂身下不怕影子歪,高老太估計沒少做缺德事,一聽這話,果然斂了哭意,瞪著高秀罵道:“你個死丫頭嚇唬我呢!”

“我大姐說的是真的!那些不幹淨的東西就喜歡祖母這樣能說會道的老太太!”高春也跟著附和道,說完沖高秀吐了吐舌頭。

高老太不確定是真是假,看向抹眼淚的吳世香,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個掃把星,也不管管這兩個沒教養的死丫頭!還有,那一畝地你種不了就還給我老高家!浪費我老高家的地,你也不怕鐵柱他死不瞑目——”

“阿春,去請裡正大人!我倒要別人看看,哪個做母親的一直詛咒自己的兒子!”高秀不能接受她一而再地提起高鐵柱。

高春立馬拔腿就往外跑,高老太一見急了,想拉都沒拉住,又怕等會兒見了裡正大人挨訓,趕緊邁著倆小腳跑了,邊跑還邊罵罵咧咧的。出了小草屋見到門口的馮大叔和牛車,伸著腦袋瞅了瞅,問道:“馮師傅怎麼在這裡?這車上是誰的東西呢?”說著又朝小草屋裡看了看,想著莫不是吳世香娘幾個買的東西,一想又不對,她們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哪裡能買這麼一大車東西?

馮來財到底是見多識廣,一邊捋牛毛,一邊回道:“剛剛趕集回來,順便來討點債,秀丫頭借了我五文錢,對了,你是她祖母,要不你幫她還了?”

一聽說討債,高老太啐了一口,罵道:“我們早就分家了!她也不是我老高家的人了!”說完跟身後有鬼追似的跑了。

出了草屋的高秀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一邊對馮來財道謝,一邊請他進屋喝口水。馮來財客氣地婉拒了,然後說道:“不了,我還是幫你把東西搬進屋吧。”牛車上全是大米麵粉之類的東西,這些力氣活她也做不了。馮來財幫忙搬了糧食便趕著牛車回家了,臨行時還對高秀說有事情隨時去找他。

而屋裡幾個孩子見到這一袋袋的糧食,眼睛都賊亮賊亮的,連一向大膽的高春看著面前的一袋大米,伸手想摸又不敢摸,良久才問道:“大姐,這真的是我們家的嗎?”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糧食呢!

高秀在三個孩子期待的眼神下點點頭。他們仨瞬間便大叫了起來,尤其是弟弟高武,抱著一袋大米不鬆手,整個嘴角的口水都流了下來,引來幾人的大笑。

高秀上前蹲下,幫他擦了擦口水,心裡一時酸酸的,柔聲道:“以後大姐讓你們天天吃上大米飯!不對,還要天天吃肉!讓我們家小高武長得高高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