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貓薄荷可真好吸(一)(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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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青年卻只是站在原處望著他。段存這幾年顯然過的極好,臉頰白皙而飽滿,露出來的一截手腕白生生的,如同豆腐。他披著用孔雀線織成的鬥篷,整個人都熠熠生輝,彷彿被籠罩在了耀眼的光裡。
沈翰修仰頭看著他,竟然有些自慚形穢。
寇秋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的勾了勾嘴角。
“晚了,”他輕聲說,“沈狀元,你回來的太晚了。”
那個把一顆心都挖出來交給你的段存,早已經死在了昔日的南風館裡。你追不回,也再尋不到,已然陰陽相隔。道歉也好,醒悟也罷,都來的太遲了。
“不,不!”
沈翰修心頭一陣驚惶,幾乎撲上前來,想要拽住青年的衣擺,“不遲——我已經回來了,你瞧瞧我,段存,你再瞧瞧我!”
眼前倏忽閃過一道寒光,再看時,他抓著的那一截布料已經被齊刷刷斬斷。有什麼人將面前的青年拉後退了幾步,一把攬進了懷裡。
沈翰修抬起頭,這才意識到來者是何人。
是那個名揚天下的仇將軍。
他們也算是故人,如今相見,沈翰修卻連一個笑都擠不出來。
仇將軍冷著臉,將青年的衣服拍了又拍,又幹脆解下自己身上的猩紅披風,整個兒包裹在了青年身上。
做完了這一切,他方才抬起眼,看也未看沈翰修一眼,只對著寇秋道:“餓了麼?家中燉了湯。”
他懷中的大寶貝拽著自己頭上的兜帽,揚起一張小且白的臉,沖著他笑了笑。
那一笑便如春花,將沈翰修也看得呆了。
這麼多年,這還是他見到的段存的第一個真情實意的笑。
幾乎是在這一瞬,沈翰修便知道自己是一敗塗地了。他死死地咬著嘴,渾身的力氣都被一點點卸了下來,那股撐著他從北方一直走回來的氣,忽然間便散了。
他幡然醒悟、驀然回首,可早已不會有人站在燈火闌珊處。
沈狀元沒有再作聲。
他默默地望著眼前的兩人相偕著走出去,那身影最終也化為了鋒利的刀子,一刀刀刺得他眼生疼。可他還是睜大了眼,從模糊一片的視野裡,目送著青年緩緩離去。
段存一次都沒有回頭。
沈翰修知道,自己怕是一輩子也走不出這個院子了。那個人被他弄丟了,他得將他重新找回來。
他將這座由段存三個月的工錢才買下的小院收拾了,在裡頭簡單種了點瓜果,一日日就靠著這些瓜果生活。他坐在院裡的荒草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扇子,不知在等些什麼。
興許是在等個結局罷。
這一日,在他再次於心中念過段存的名字後,他終於又在夢中見到了這人。
段存還是一十二歲的模樣,臉頰尚有些青澀,沉默地坐在院中搓洗衣服,偶爾回頭來看一眼正在翻書的他。
“我......”
沈翰修聽到自己說,“我也想去參加童試。”
段存咬了咬嘴唇,稚嫩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與他年紀不太相符的憂慮來,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了,“翰修當真想去?”
“是。”沈翰修用力地點頭,“書院裡的夫子都說,我一定能考好。”
段存於是把手在自己的褲上用力擦了擦,擦幹了上頭的水漬。他把自己口袋裡為數不多的幾枚錢幣數了又數,最後仍舊塞回去,勉力笑了笑。
“書院啊......真好。”
他輕聲說。
“那便去吧。”
——那便去吧。
沈翰修的眼中忽然有了淚意。他情不自禁地劇烈抽噎著,酸澀幾乎要沖破喉嚨,從他的心髒裡迸出來。他被這淚弄醒了,手忙腳亂擦了擦,迫使自己再睡過去,好再夢見那時的少年一次。
睡啊!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從這之後,他興許便再也見不到段存了!
可是愈是擦,那眼淚便掉的越多。到最後,褥子都被浸濕了一大片,沈翰修枕著冰涼的褥子,終於慢慢放出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