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老幹部也不傻。他前一天晚上剛剛和仇將軍說過, 第二天上門買書畫的客人就絡繹不絕, 一個個就差把他誇贊到了天上去。這兩者之間要沒有什麼聯系, 他能讓他的崽把那條蛇吞下去。

吞瓶心中顯然也是門清,轉過頭便對寇秋說:“......爹, 咱這買賣不劃算啊。”

我們畫的書畫,大爹掏錢買了,這買賣雙方全都是我們自家人,哪裡撈著一點便宜了?

寇秋深以為然,這日回將軍府時, 便問及了此事。

仇將軍神情極其無辜,像是一問三不知。

“我不知道, ”他褪去了身上的朝服,又加上一句,“那些客人眼光不錯, 定然是真心欣賞。”

說的極其冠冕堂皇。

寇秋:“......”

他吸了一口氣,倒有些哭笑不得, 幹脆上前一步, 幽幽盯住了男人沉沉的眼睛。

“你看著我, 告訴我,”他輕聲說, “這事真不是你吩咐的?”

仇將軍漆墨似的眸子和他牢牢對視著, 半晌後, 喉頭忽然上下滾動了下, 毫無預兆地將人拉了過來, 在那密密的眼睫上親了口,又含了含那顫動的眼皮。

驀然被親的寇秋一臉茫然,系統崽子倒是一眼看透,【爸夫覺得你這麼看著他很萌。】

寇秋把被男人揉亂了的頭發重新整回原位,心頭有些無奈。

將軍並沒有看他的眼睛。

他含笑低嘆了口氣,已然知曉了對方的答案。

——這分明就是仇將軍的手筆。

可還能怎麼辦呢,誰讓這世界他才是那個體貼的強攻呢?也實在狠不下心去怪這人。

寇老幹部只好耐心等。

第二天,書院依舊是門可羅雀,可好歹是賣出了第一本小冊子。全書院的人都高興的了不得,這晚連夜開了兩壇好酒,都是從南風書院門口的樹下挖出來的,用黃泥牢牢地封著罐口,把那泥敲擊下來,再取開壇封,便能聞見清冽而綿長的酒香。

還未入嘴,清香卻似是能醉人。

吞龍廢了老大勁兒把壇子搬上來,拿著幹淨的布將上頭的泥土擦了擦,露出紅泥的壇身來。他瞧著這壇子,說:“原本說是等贖身的時候再開的......”

可如今他已經不用贖身了,自然也不需要等這一壇子遙遙無期的酒。吞龍豪氣地一揮手,幾人立刻上前,將那清澈的酒液倒至精細的小碗裡。

沖蕩起跌宕的酒花來。

好酒需要品。吞龍飲下去一口,只覺胸膛裡都疊了千般滋味。又酸又甜又苦又辣,像是把他這麼多年來的東西全都埋進去了。

他暢快地把杯中剩餘的一幹而盡,這才嘖嘖舌,感受著那股沖意從舌尖上直直撞過來。

“好酒!”

身旁的含瓶與他碰了碰杯,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這一口下去,把他前半輩子的悲酸離合都喝盡了。

之後會怎麼樣?

沒人知道之後會怎麼樣,可如今站在這裡的,已然不是之前那個名冠京城的小倌吞龍了。

日子開始一點點步入正軌。

為了能將書畫賣的更好,寇秋與含瓶討論過後,決定改掉平日裡這些山水畫——畫的內容,與吞龍每一日的小冊子內容直接相關,或是其中所描繪的風景,或是激動人心的新人物,漸漸也受了些歡迎。吞龍素來愛寫山精鬼魅,筆下的女子男子皆如他本人一般,透著股說不出的豔氣,明裡暗裡掐著人的魂。含瓶在作畫時,風格便也隨著變得鬼魅飄忽,那些豔麗的眉眼就這樣掛在館裡,有時連寇秋從旁邊走過,也要被上頭那眼波橫飛的狐精驚上一驚。

幾個做雜役的都避著這幾幅畫走,說是看一眼便像是能被吸進去。

寇秋啞然失笑。

生意雖然仍舊不多,好歹每日有四五個。偶爾也有熟客上門,仍舊當這裡是先前的小倌館,上來便要點著吞龍幾人要,結果被身強力壯的雜役們拖了出去,用體力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

先前和仇冽一起來的白公子也又來過。

白公子是這裡的老熟客了,和吞龍幾個人的緣分都加深過不少次。這樣冷的天,他手中還搖著把摺扇,搖的萬分風流倜儻,直直走入這門來,“呦,柳老闆,如今咱們這兒又開門做生意了?”

他饒有興致往門前立了,凝起精神打量了會兒上頭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