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著他臉頰的掌心幹燥而溫熱,虎口的老繭也熟悉得讓人難過。

“你是……燕十九。”

“那再摸摸看,是熱的嗎?”

當然是熱的,早在燕十九醒來之前,刃就確認過許多遍了,但他還是不甘不願地嗯了一聲,不然燕十九能問到明天早上。

燕十九心滿意足地把刃撈回懷裡,“困不困?頭還疼不疼?我給你按按?喝點兒浮羊奶嗎?”

刃本來一點兒也不覺得困,但被這麼一問,平白生出許多睡意來,“困,還疼,按按,不喝。”

熱乎乎的、最終會進燕十九肚子裡的浮羊奶很好,燕十九走來走去的細碎聲響很好,但被摟在懷裡按一按餘痛未消的腦袋,顯然勝過前兩者許多。

燕十九把手心搓鎝更熱,又把手指捏得噼裡啪啦地響,“那按按。”

刃睡的很快,畢竟燕十九的按摩手藝一向很好,況且魔陰發作也是很消耗體力的。

“睡個好覺。”燕十九輕輕吻在熟睡之人的額頭,“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等睡醒了,我們就去見你師傅。”

等睜開眼,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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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十九老遠就看到雲璃倚靠在院門上抱著老鐵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刃與燕十九幾乎走到她面前,她隱約聽到重華的嘀咕聲,才抬起臉對他們招手,“你們來啦!師叔你快進去吧,爺爺在裡面呢。”

……師叔?

刃難得也有了大腦宕機的時候,一時不知如何回複,只能在燕十九打招呼時對著雲璃點頭以示友好。

燕十九把刃送到門口,捏捏他的手心,“我在外面等你。”

“好。”

製造過不少大場面的星核獵手看著面前的朱漆大門,想到院內的師父,也不由得生出幾分踟躕,站在原地做了兩遍深呼吸才在師侄和愛人鼓勵的目光中推開大門。

簡直像被第一天送到簧學的小孩兒,刃被腦海中突然蹦出的念頭逗得有些想笑,一時間倒也沒那麼緊張了。

尚未完全踏入院中,他忽然想起什麼,折返回院門口,將懷中的支離交到雲璃手中,有些遲疑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低聲說:“摸吧。”

再次推門而入時,懷炎已在院中站定等他了。

老者對著他心愛的小徒弟招手,“來吧,孩子,和師父說說話。”

院內師徒相見自是溫情萬分,院外的雲璃已是狂喜。

終於能一觀應星的傳奇之作,甚至被準許上手撫摸,要不是為了老鐵考慮,雲璃真恨不得捧著支離在原地轉跳個舞。

但隨著包裹著支離的布條被一圈圈解開,雲璃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

這柄劍已經像他的名字那樣支離破碎,斷裂處金光流淌,就像一柄劍也會流血。

雲璃能從這精妙絕倫的拼合手法中依稀窺見昔年百冶應星的風采,但詭異的是,直到現在,雲璃都沒有聽到過來自支離的劍音。

或許是支離生性就不愛說話,雲璃沒有往其他方向思量。劍嘛,當然都是很有個性的,可能物似主人形,應星師叔看起來也不是什麼話多的人。

“喂喂?支離在嗎?支離在嗎?”雲璃輕輕敲擊幾下支離的劍身,將耳朵貼近,試圖捕捉一絲回應。

“支離說什麼?”燕十九看著雲璃逐漸驚疑不定的神色,有些好奇支離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能讓小孩這麼大反應。

“……他什麼也沒說。”雲璃心疼地抱住支離,輕柔地撫摸著,“支離的意識,已經很微弱了。”

支離作為應星的得意之作,本不該如此。劍皆有靈,即使是工造司批次鍛造的劍器,雲璃也能聽到他們各種各樣細細碎碎的唸叨。越是出自技藝高超的工匠之手,越是隨主人徵戰四方、被悉心養護的劍,越是靈識清明。譬如老鐵,就能同雲璃聊上半個時辰都不歇嘴。

但雲璃終究沒能聽到來自支離的只言片語,只能感受到如深海般的沉默與哀切。

愛劍如命的小姑娘眼中氤氳出一片水光,“他一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難過,才會在連意識都微弱得像快要熄滅的爐火一樣的時候,都讓我覺得……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