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支離與師叔 記得回朱明探親

有一隻冰冷的手在來回摩挲著燕十九的臉。

從眉骨到嘴角, 又自鬢邊劃到下頜。

刃長久地凝視著面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手指愛憐地拂過燕十九臉上尚未癒合的傷痕。

他明明記得這個人已經死了,死在萬裡之外, 連一點點灰燼也沒有留下。

那這個人怎麼會活生生地躺在在這裡?他好像很累,睡得這樣沉,這樣安穩,連這樣摩挲他的臉, 也不見一絲要醒來的徵兆。

刃明明記得自己也已經死了。

那為什麼他也在這裡,在這裡安靜地撫摸著另一個不該在這裡的人?

這究竟是他難得的美夢還是終年糾纏的噩夢?亦或是是魔陰身為他打造的、荒謬而痛苦的幻境?

卡芙卡以言靈之力壓制他的魔陰身,本質就是讓他遺忘。忘記所有與仙舟相關的回憶, 忘記所有能觸動他情感的人和事, 自然不會再受魔陰侵擾了。

可怎麼忘得了。

他的愛與恨, 他的爐火與海浪, 還有滿樹的枇杷和玉蘭。

最終能夠遺忘的,只有數百年的漂泊。

於是魔陰如附骨之蛆。

頭痛欲裂, 像被燒紅的鐵杵插進頭顱, 然後如小孩用吸管攪豆腐花一樣胡亂攪和一通,眼球也脹痛得像被吹到極致、只需一絲壓力就會爆裂開來的氣球。

但刃面色如常, 只是著迷般用手指沿著燕十九的下頜線來回刮蹭。

如果這裡有一張面具, 那他一定能摸到面具與皮肉在何處交接。

他真想掀開這面具。

眼前之人睫毛微顫,似是即將醒來,刃輕柔地撫上了眼前脆弱的脖頸。掌下的脈搏有力地跳動著,刃恍惚間聽見血液奔流的聲音。

這樣蓬勃的生機出現在自己身上時刃厭惡得幾欲嘔吐,但如果是這個人,哪怕心知或許只是大夢一場,他的胸口也蔓延出一絲難以抑制的歡喜。

刃幾乎有些期待地收緊虎口。

如果你是我的美夢,我就親吻你的眼睛。

如果你是我的噩夢, 是魔陰身為我打造的幻境,那我就……那我就……

那我就等你也扼住我的咽喉,同我不死不休,等你將重華插.入我的胸膛,履行你誅殺孽物的職責,等你化作一灘烏黑的血肉向我撲來,裹挾著我沉入無邊血海。

燕十九睜眼時直直對上一雙泛著金光的雙眸。

“哎呀。”他笑著伸手摸刃的頭發,“怎麼醒了?是不是沒被抱著就睡不著?好黏人吶寶寶——”

不見一絲驚訝與慌張,眼神和語氣都柔軟得不可思議,就像不知道只要刃輕輕一用力,他的頸骨就會被咔擦一下折斷。

刃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燕十九熟練地抓住刃的手放在嘴邊哈幾口氣塞進被窩,然後“啪”一下開啟床頭的小夜燈,暖黃色的燈光立刻填滿了整個房間。

等刃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暖烘烘的被子包裹得密不透風,只剩毛茸茸的腦袋還露在外面,連手也被燕十九的雙手夾著來回搓揉生出幾分暖意。

刃迷茫地、極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呆呆的,像寶寶。

燕十九的心都快化成一灘糖漿了。

燕十九蹭蹭刃的鼻尖,又吻了吻他的嘴唇,然後用雙手小心翼翼捧住刃的臉,好讓刃能看清他面前的究竟是什麼,是燕十九還是幻覺、或者旁的什麼東西。

“來,看著我,只看著我。”燕十九刻意把語速放得很慢,“告訴我,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