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則衷讓人把一套閑置著但定期打掃的大兩居室公寓收拾出來了,打算過去住——他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回家,同在一個屋簷下很多事情遮掩起來就難了。

現在就連出個門他都還得穿高領衫,在家裡如果稍有疏忽被姐姐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的話,絕對不可收拾。

其實早些時候成則衷還沒醒之前成則昭打過電話來,是靳哲接的。原來成則衷的秘書見他遲遲不到辦公室便打過電話來詢問情況,始終無人接聽;後來成則昭要同財務總監以及正副兩位戰略官開會才知道成則衷今天一直沒來公司,也沒有提前告假——她知道成則衷在工作上極其自律,又聽成則衷秘書說他一直沒接電話,不禁擔心起來。

靳哲知道成則衷不想讓家裡人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於是只說成則衷突然發起了高熱,現在正睡著在吊針,大概站都站不穩、肯定沒法去公司,又告訴成則昭醫生已經來了,而且他也會照顧成則衷的,讓她放心。

成則昭稍稍安心,按捺下對於兩人關系居然如此親密的驚訝,心情詭異地跟靳哲道了聲謝,說等下班過來看看成則衷。

成海門的電話倒是成則衷自己接的——他現在因為年紀和身體的緣故,已經不再兼任集團的總裁了,擔子卸下很多,而且俗話說人越老心越軟,素來要強的兒子高熱到沒法堅持工作,他一聽便心疼了。

“小衷,怎麼燒得那麼厲害?回家來吧,家裡也有人好照顧你。”

“不了爸爸,我還感冒著,別傳染了你們,沒有那麼誇張,明後天就肯定好轉了,您別擔心我。”成則衷聲音和緩地說。

成則衷既然這樣說,成海門也不再強求,只能叮囑他好好休息。

成則昭知道成則衷換了地方住,感到很疑惑,但成則衷只說是看膩了原來那段江景和小區的環境罷了——事實上,大平層那邊大約以後成則衷只會拿來作宴客用了。

成則昭雖知這是藉口,不過還是沒再追問。成則衷虛弱的樣子讓她想起當年,雖然時隔已久而且情況完全不同,但此時她産生了近似的痛惜和難過,比起平常說話語氣都柔了八分,動作更是輕拿輕放。

成則衷無奈,還得反過來寬慰她:“姐,不過感冒發燒溫度高了些而已,我真的沒事,你像平常一樣碰我我也不會碎了的。”

“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則昭禁不住笑罵,“這麼些年沒見你病成這樣過,我還不是擔心。”

“知道。”成則衷淡笑。

一旁坐著的靳哲望著成則衷終於露出的一絲笑意,不由也跟著彎了嘴角。

比起因為家人而鮮活了一些的成則衷,靳哲現在倒是反常得安靜。

成則昭對他客氣冷淡,他對成則昭也沒有套近乎的意思,方才打照面時,兩個人像跟在談判桌上相逢一般互稱“先生”、“女士”,正式得不得了。

“我就直接問了,”成則昭目光先在靳哲身上落了落,又在他們倆人之間掃了一下,“你們現在是——在一起?”雖然上回講起來時成則衷還正打算要跟靳哲斷,但難保中間又發生了什麼神轉折,畢竟感情這種東西是最不講道理的。

靳哲心想我一人說了也不作數,於是沒吭聲,視線默默遊移開去。

成則衷頓了一下,然後頜首道:“是。”靳哲猛地轉過臉來看著他,眼裡有驚亦有喜。

成則昭早有所料地點點頭:“小衷,別的我沒什麼要說的,只有一件事——”她扭頭看向靳哲:“靳先生,能讓我跟我弟弟單獨說幾句麼?”

靳哲站起身:“當然。”然後走出房間將門帶上。

成則昭重新望住弟弟:“小衷,只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如果你沒有確定要跟他一生一世,就不要讓爸爸知道,爸爸的心髒不好,不一定受得住。”

成則衷道:“我知道。”

成則昭再點點頭:“好。”她站起來,帶著分笑模樣半是揶揄道,“那不介意我同你男友講幾句吧?”

成則昭出得房間來,在廚房找到了靳哲,他手邊擺了一個空杯子,像是突然想不起來自己打算喝什麼似的正撐著流理臺發呆。

“靳先生。”成則昭出聲喚他。

靳哲回過神來,紳士地笑了笑:“叫我靳哲或者arcus就好了。”

成則昭從善如流,走過去在高腳椅上坐下,含一分禮貌的笑緩聲道:“arcus,上回見你時我是純粹的意外,小衷他的私人領地意識一直很重……不過那次見面也給我做了心理鋪墊,所以剛才得知你們現在的關系我才覺得在情理之中,即使你是他第一個承認在交往的人。”

靳哲聞言居然笑得有絲靦腆:“reay?”似乎是受寵若驚的神情,但語氣中卻聽不出意外。

成則昭也笑笑,然後直白了些:“小衷從小到大都很優秀,戀慕他的人一直有,但敢主動出擊追他的寥寥無幾,能堅持下來的則根本沒有,知道為什麼嗎?”

靳哲聞言點了下頭:“我知,因為他們沒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就算他笑,也永遠分不清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或不喜歡,連一點頭緒和希望都看不到,怎麼堅持。”

成則昭這時倒有些意外地瞅著他,然後說:“他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想要什麼不喜歡說,只愛自己拿,哪裡不滿意也不明講,只會皺眉頭,甚至有時候連眉頭也不會皺——你確定自己受得了、搞得定他?與其以後打退堂鼓說吃不消,我勸你不如現在先想清楚,也省得浪費時間和感情。”

靳哲沉默了半晌,慢吞吞道:“你錯了成女士,也不是人人都能見得他擺臭臉——在我面前皺眉頭也好過給我看不知真假的笑面。”

成則昭莞爾:“想來di大學出身的也絕不可能愚鈍,你分明醒目得很,在人前卻為什麼總一副不知不察、毫不敏感的模樣?”

靳哲苦笑一下:“沒事活得大條一點不好嗎?時刻都過分心明眼亮就算不招人忌憚提防,我自己也太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