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戎冶回到了兒童娛樂室,火車模型還在行進著,而伊娃正幫戎其朗一起在佔地約莫四五平方米、途經地形豐富的軌道兩側實施他的“大計劃”——佈置出沿途風景,一片自然公園。

戎其朗一邊擺放“松樹”一邊煞有介事地跟伊娃用英語交流:“我們等會兒還可以在那裡弄一個‘湖’,我知道怎麼用紙巾做天鵝!”

伊娃笑贊“好主意”,戎其朗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戎冶,高興地說:“爸爸!等我們完成了肯定很漂亮,我的姐姐妹妹一定也喜歡!要是她也能在這兒跟我一起玩就好了。”

戎冶聽得不解:“什麼‘sister’?”

伊娃也一頭霧水:“朗,你有經常跟哪個小姑娘一起玩嗎?我怎麼沒聽媽媽講起過。”

“不啊,就是我的姐姐妹妹,不過她比較害羞,只在沒人的時候出來在這裡跟我說話,”戎其朗抬起一隻手按在腦袋上認認真真地說,又看著戎冶道,“上一次她還跟我說很想爸爸呢。”

戎其朗這一番話簡直讓聽者毛骨悚然,戎冶和伊娃都滿目駭異忘了眨眼。

戎冶回過神來剛要開口呵斥戎其朗整天少胡思亂想,伊娃在他手背上按了按、並阻止地微微搖了搖頭。

然後伊娃態度慎重地過去將戎其朗拉起來站好,半蹲下身溫和地告訴他:“朗,我們晚一點再玩兒,現在我先帶你去找爺爺和奶奶,好嗎?”——如果戎其朗真的有什麼心理或精神類疾病,那是絕對不容輕視的事,必須及早就醫。

戎其朗懵懵懂懂的,就點點頭說“好”,牽著伊娃的手跟她走,戎冶坐在輪椅上慢慢跟著他們。

梅嫣和大衛聽了伊娃小聲地複述了事情經過後,臉色也俱是驚得一變。

但與先將目光關切地放到孩子身上的丈夫不同,梅嫣卻先是神情忐忑地看了戎冶一眼,然後才看著戎其朗,低聲道:“這個狀況確實需要重視……等我們回o國,就為朗朗先預約兒童心理醫生吧。”

說到底他們並非專業人士,除此以外確實也再無什麼更合適的解決辦法,戎冶對此沒有異議,只提出一旦有了診斷結果就第一時間通知他。

當晚戎冶就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了成則衷,語氣沉重透著自責:“我聽說父母不在身邊一起生活的小孩兒出問題的機率比其他小孩兒高得多,阿衷,你說……會不會就是這個緣故?”

成則衷聽罷還是一臉鎮定淡然,只說:“這是可以治療的,你不必太過擔心。”

……

冬去春來,不久便到了暮春初夏——明日就是林長風大喜之日。

成家除了成則衷,林長風還邀請了成則昭及其家屬。都是成家人,屆時自然是要同進同出的;

柴明、齊峰和王顯不用說在受邀之列,梅嫣也為林家的喜事特地來到x城。

成則衷同柴明打了招呼,讓他當天早些到檳源,跟戎冶一道去往舉辦婚宴的榮盛旗下酒店,看顧著戎冶一些——別說這樣帶著濃重社交色彩的場合,就連尋常的社會生活戎冶也已經許久沒有接觸了,誰都不清楚戎冶究竟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柴明對戎冶的事向來上心,本來也是穩妥周全的人,婚禮那天早早地就到了檳源,看是否有什麼事是用得到自己的。

今日是個豔陽天,空氣被太陽曬得熱烘烘的,還真有了點夏天的感覺。

勞拉引著柴明上樓,戎冶已經換上了出席婚禮的正裝,發型也打理好了,一名女傭正彎著腰在幫他調整領結;梅嫣還在別的房間打理自己。不知道為什麼,醫護團隊的負責人這時也站在一旁,而且皺著眉神情慾言又止。

柴明打量著戎冶,總覺得他似乎氣色不大好,有些精神不濟的模樣,於是關心道:“冶哥,昨晚睡得不好?”

戎冶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聽得柴明如此詢問,本來還面有猶豫之色的醫生便開口勸道:“戎先生,最好就是您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哪兒也不去,如果非要出門,我的建議也是穿戴成人尿褲。就算你無視醫囑吃了加倍劑量的藥眼下確實止了瀉,但你要知道截癱患者腹內各器官所承受的壓力是異於常人的,你的腸道的工作方式也不能拿普通人的作參考……”

“說夠了沒有?”戎冶冷森森截斷醫生的話,從鏡子裡瞧著他。

看清戎冶眼裡浮起的戾色,醫生不由噤聲。

“我弟弟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婚禮,已經為我改過期,我今天必須要去。”戎冶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好像審視著一個初次見面的人,“你想讓我穿著那玩意兒出現在那麼多認識我的人面前,是覺得一個‘殘疾’還不夠他們恥笑的嗎?”

醫生莫可奈何:“戎先生,你誤會了……”他正是擔心戎冶今日狀況莫測的脆弱腸道出什麼岔子才會這樣建議,他原本以為穿成人尿褲總比在大庭廣眾失禁要有尊嚴一些,戎冶不至於過分抗拒,哪想到——

“冶哥,”柴明出聲道,“今天外邊這樣的溫度,室內肯定會開空調,你的腿不宜受涼,不如帶條薄毯到時候蓋一蓋吧。”他對女傭使了個眼色,女傭會意地去取薄毯了。

柴明將拿來的深色毯子抖開疊成合適的形狀大小,到輪椅前先在戎冶身上給他示範了一遍,然後仔細掖好邊角,站開了讓戎冶自己看:“冶哥你看,這條行麼?”

戎冶腰部以下全被罩在了毯子底下,從鏡中看來,卻反而減了病弱氣添了沉穩。

但戎冶如何不知柴明其實就是在婉轉地跟醫生站在同一邊勸他,就算取了巧,他的心情仍舊不霽。

果然,接下來柴明就溫聲道:“你今天身體不適,情況特殊,凡事還是做全準備的好。”

戎冶聽著柴明說話,壓著一邊眉毛目光沉凝地盯了映象好一會兒,終於咬著牙根不大痛快地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