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釣歸來之後高最滿心只有四個字:逃過一劫。

他慶幸戎冶相信了自己心有遲疑,甚至感謝自己臉上的毛孔那時沒有在戎冶面前不受控制地流出冷汗。

為了表明自己並沒有遺傳到父親的“貪”,高最已經作出了在幫中職權被架空也絕不能流露不滿的準備。

因為在與柴明對視過那一眼之後高最醍醐灌頂,醒悟過來這場考驗從一開始就不是在考驗他的忠誠,而是他的無辜。

事實也確實如此。

直到高宗力將槍口頂上太陽穴的前一秒,戎冶都在等待,看高最是否會在最後時刻放下握槍的手,並且轉身請求換人行刑。

在登船前戎冶就吩咐了柴明:“假如高最真的將高宗力殺死,就槍殺他——只是為了博取我的信任,以高最的性格絕對會採用別的方式,他們父子感情深厚,不是為了封口高最絕無可能弒父。”

戎冶從來不願意懷疑身邊的人,尤其這樣是有著多年兄弟情誼的人——太教人傷心。

如果只是貪權貪財,初期戎冶基本給機會等犯錯的人自己收手,接下來才是敲打警告,甚至以高最的特殊性,戎冶到最後也百分之一百會給生路,但高最要是已到了不忠不義、六親不認的地步,就算是親生兄弟也留不得了。

其實在得知高最長期以來都知情不報時戎冶已經狠狠寒了心。但他還是顧念著舊情,他想,只要高最沒有真正參與謀害我爸的事,我願意原諒他,只要高最還真心想同我做兄弟,那麼他在榮幫失去的,我可以慢慢在戎氏補給他。

戎冶和高最同樣地慶幸那一槍沒有開出。

但,如果說那時戎冶在那頭年輕的猛獸面前讓自己作出選擇時心中的警鈴首度打響,那麼這一次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蟄伏的冰冷殺機時,挖掘生路的迫切就讓高最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戒備……和孤注一擲的決心。

……

亞歷杭德羅的兒子佩德羅下個月就要結婚,戎冶已經吩咐了柴明早日挑選好賀禮,屆時代表榮幫到場祝賀。

h國不像其他榮幫活動頻繁的地區,即使同樣都具有不安全因素,甚至h國還並非其中最危險最動蕩的地帶,但卻是唯一一個完全沒有榮幫成員紮根常駐的地區。

所以戎冶盡量避免親自前往h國,派遣手下出面也一再叮囑要慎之又慎——因為一旦在當地遇上什麼突發的武裝沖突,就基本等於孤立無援了——合作夥伴畢竟以自身利益為先不能完全依賴,他們的人更沒有義務對外人負責。

戎冶和亞歷杭德羅常用的聯系方式就是衛星電話,不過鑒於兩地的時差,他基本是在大清早或深夜接到雷赫爾的來電。

這一回雷赫爾聯系他,又是晚上十點多。

戎冶下意識朝成則衷看了一眼,成則衷還靠在椅子裡看書,神情專注姿態放鬆,一眼也沒往這邊掃。戎冶沒讓鈴聲響太久,先接了起來用西語打著招呼:“亞歷杭德羅,你好嗎我的朋友?”一邊往房間外面走打算去書房。

然而電話那端卻傳來年輕女性的笑聲和口音別具特色的英語:“不是‘亞歷杭德羅’,是‘卡塔麗娜’。”

戎冶腳步稍稍一頓,走出了房門外才又開了口,不過他的語氣就顯然不如剛才那樣熟稔親切了:“有什麼事,卡塔麗娜小姐?”

卡塔麗娜仍是笑,沒正形地打趣:“喔,區別待遇呢,獅子先生是獨獨對我無趣得像塊石頭還是對所有女孩兒都這樣?”

戎冶沒興趣同她調情,冷淡道:“卡塔麗娜小姐,這支手機不是玩具,戲弄我也不是你無聊時該選擇的消遣。”

“獅子先生,對待女士脾氣這樣糟糕未免不夠紳士哦,”卡塔麗娜故意用戲劇式的腔調感嘆了一句,然後才正經起來含著倨傲的笑意道,“而且第一,就算我在我家金庫燒現金玩的時候爸爸都給我鼓掌叫好,這支手機,只要我想拿它當玩具,那麼它就是玩具;第二,這不是戲弄,我是來幫爸爸給你傳句話的。”

戎冶內心毫無波動,回應得簡短:“請講。”

“我哥哥佩德羅的婚禮,爸爸希望你本人能到場哦。”

戎冶皺眉:“為什麼?”

“這是什麼傻問題?”卡塔麗娜發出一陣活潑清脆的笑,“喜悅當然要同親朋好友們分享,爸爸還是很喜歡你這位年輕朋友的,怎麼,獅子先生不樂意麼?”

戎冶沒有立即答應,他在考慮。

雷赫爾家族的人親自口頭邀請,情況就不一樣了,如果讓手下代為出面,勢必被視為輕慢。

“我的建議是,”那端卡塔麗娜壓低了聲音,古靈精怪講悄悄話似的,說是“建議”卻胸有成竹,“不要拒絕我爸爸哦,爸爸聽到不喜歡的回複呢心情就會不好,他的心情一不好,就會發生一些大家並不樂見的事,列奧尼德你應該也不會期待那樣的結果吧?”

她沒有虛張聲勢,亞歷杭德羅·雷赫爾的脾性眾人皆知,對他說“不”是需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