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腿的事成則衷騙了成則昭。

根本沒有什麼好轉,若要說實話,情況已經糟糕得無以複加。糟到他全仰賴於藥物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疼痛發作時發狂失態,糟到……他最終還是得在這猖狂的魔鬼面前屈服,並且不得不以惡制惡——

除了維柯丁,他還從黑市購買了嗎啡。

第一次主動使用的時候,成則衷就將濫用藥物的罪惡感和對其可怕後果的畏懼拋之腦後了。

太值得了——他想。

從未有過那般絕佳的心境體驗,痛苦漸漸消弭,自心底油然而生的自在暢爽,所有被痛楚壓抑的感官通道都開啟,接收源源不斷的愉悅的訊號。欣快,激昂,恣意。

解脫般的失重。

如同墜入夢境,不受控制,但他愛極了這種美妙的失控感。在這短暫的幾秒幾分鐘裡,他就能將主導權拱手讓出,讓這幾毫克邪惡的液體接管他的靈魂,任它操縱。

只要它碾碎他如跗骨之蛆般的疼痛,而予他以無拘無束的快活自在,做一個忘記自己姓名的無主無憂的魂魄。

在接下來的幾小時裡,他都可以丟開手杖,如一個健康的人一樣,無需顧忌地舒展開他的下肢,毫無痛苦、動作順暢自然地行走。如果他想,甚至可以香甜地睡上一小覺……

成則衷曾經習慣於忍耐痛感,嘗過那夢幻般的鎮痛效果,他還怎麼離得開?

可惜,任成則衷多注意控制,耐藥性終究産生了,他不得不一點點增加了每次注射的劑量,直到從單次5g,藥效卻再也無法更持久了;可他越來越依賴於它,注射間隔的天數越來越短,再這樣下去,終會演變為一天注射多次也說不定。

從某次增量注射後的長達一天一夜的睡眠中醒來,成則衷極度清醒地意識到,他也許會殺死自己的。

成則衷將注射器和剩餘的嗎啡鎖了起來。

他用回了維柯丁,有聊勝於無——他還學會了在實在不夠的時候再輔以烈酒麻痺自己。

只等到痛得醉都醉不了的時候,他才會再度求助於注射。

但這個秘密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成則衷被鮑裡斯撞見在往自己胳膊上紮乳膠皮管的時候,額上的冷汗都已經打濕了頭發,面色蒼白如鬼。

鮑裡斯詫異地質問他:“你在給自己用什麼!”

成則衷彈了彈針管,竭力穩住微顫的手,堅決地將針頭刺入靜脈一點點推空了裡面的液體,平靜至極地說:“只是鎮痛劑而已。”

鮑裡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拈起了瓶子看清了上面的字,頓時虎目圓睜,忍不住沖成則衷罵了句髒:“x!你要毀了自己嗎?!”

成則衷輕蔑地笑了笑,自顧自閉著眼仰面舒出一口氣。

鮑裡斯的眉間不禁打了十七八個結,他思忖著是不是該通知僱主,她這位寶貝弟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濫用藥物?!

成則昭從鮑裡斯口中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震驚得不肯相信。

濫用藥物到這個地步,跟吸毒有什麼兩樣?!

所以她親自來了,成則衷還沒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幾乎將公寓翻了個底朝天,只剩下一個打不開的保險箱——雖然在衛生間的鏡子後面看到了兩瓶維柯丁,但至少那不是她真正害怕看到的那個東西——她抱了最後一絲僥幸希望這只是個誤會。

可是成則衷從來不在意財物,她不敢想,到底什麼東西值得他這樣慎重地存放起來。

鮑裡斯接了成則衷回公寓,才一開門就看見成則昭杵在那兒,開了口聲音又冷又沉:“鮑裡斯,我和我弟弟要聊一聊。”

鮑裡斯心領神會地點頭:“正好我的煙快沒了,我去買一包。”說罷就扭頭回電梯方向去了,留下成則衷獨自站在門口。

成則昭臉色倒還算平靜,看了他一眼:“成則衷,你跟我進來。”

成則衷知道,這一刻還是來了。

成則昭一徑走進成則衷的臥房,拉開一扇櫃門然後對著成則衷問:“是空的麼?”裡面正是保險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