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背在身後的手猛地攥緊,哪怕身上如冰一般冷,臉上仍是正常的顏色。

這張在楚璃看來並無波瀾的臉,是他用盡了畢生剋制,才得以維持。

他喉頭微動,然而無話可說。

“挺好的一張臉,長眉星目,儒雅清傲,”她笑,“一點也不像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無憂不知該哭該笑。

“好看是好看,不知道觸感如何。”說著她抬起手,輕放在他的霜白的臉上,感覺到指下的面板微有戰慄,她笑容更深,毫無預兆間一個耳光便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156:塵埃未定

重力下無憂猛地偏開臉去,一道血線順著嘴角滑落下來。

“無憂,原來你也有血,你的血也是紅色的!”楚璃惡瞪瞪地看著他猙獰的模樣,“現在你得償所願了,你把我趕出上州,讓我淪為一條喪家之犬,不要緊。但是,請你不要血洗上州,不做因為想做穩皇位便隨意誅殺大臣,不要動不動血流成河,讓生靈塗炭,哪怕你做不成一個明君,也要好好做一個人!”

無憂緩緩擦去嘴角的血絲,神情麻木,“殿下,今日一別並非永訣,我們終會相見,你不用把事情說得那麼清楚,即便我現在滿口答應你,誰又能保證我可以做到?”

“混賬!”她突然重重地一掌推去!

無憂胸口一悶,身子朝後一仰,竟摔在了雪地上。

馬兒似乎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敵意,浮躁地低鳴一聲。

它不安地踏著鐵蹄,將身下的雪踩進一堆爛泥。

楚璃居高臨下地指著他的臉:“我再說一遍,如果你敢血洗上州,敢苛待子民,我會回來要你的狗命!到時我不會再顧忌這個‘楚’字,我會親手殺了你!無憂,我犯下最大的錯誤,便是太在意這個狗屁的姓氏,若我坦蕩一些,天下以能者居之,即便我與上官燁生子,將來上官家的孩子上位又如何,至少我敢肯定他不會做一個昏君、暴君,他的孩子,至少會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

可是現在,她連後悔的資格都失去了。

她親自制造了上官家的落沒,在上官燁心頭劃過那麼重的傷,只是因為她要守住大陳,守住這個“楚”字!

而今她親身體會被親人背叛的痛,方知她的堅持是如此低廉,幼稚!

“無憂,你何止讓我失望,你和楊懷新狼狽為奸,做的那些勾當讓我不適極了,可能在你看來我只剩這條爛命,靠你施捨才能活下來,我沒有籌碼要求你什麼,但無憂我告訴你,你的德行便是天下人的籌碼,決定會不會再出現一個無憂,再出現一個楊懷新。”

她怔怔地站在雪地上,本是齊踝深的雪,現在淩亂地堆在腿旁。

繃著的氣力散盡,她呼吸急促。

無憂無言以對。

他無法解釋他和楚氏無關,無法說明他有不得不為的理由。

心底的陣陣刺痛讓他緊緊鎖起了眉,不過痛一點也好,說明他還有心。

一片細碎的雪花被風吹在他的臉上,他用手抹了抹,頃刻融化,又下雪了。

楚璃丟開無憂,牽起那匹被嚇到失措的馬兒,輕拍它的馬頭兩下,旁若無人地念道:“看你就是一匹沒見過世面的小馬,以後我是你的新主人了,天這麼晚,想必你也餓了,我帶你去找好吃的。有些人的良心真是壞了,造反也不挑個好日子,這遍地雪色的,人都不知道往哪兒藏。”

她翻身上馬,回身與他道:“話已經說了,我自知回不去,便不跟你再糾纏,老實些保命再說,無憂,剛才我說的話,希望你記住。”

無憂仰視於她,輕眨睫羽,有些承受不住風的重量。

“我記住了。”

“記住就好。”楚璃話落打馬而去,從容利落。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無憂緊擰眉心,似在自言自語,“我記住了,但我並沒有答應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