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為婉容,方得為賢妃,你們爹爹對我又有何恩何德?奴家追隨蓋天大王一月,也勝似追隨你們爹爹三十年。”她的話使四個年輕女子都目瞪口呆,如果韋賢妃到此收場,還多少能博得柔福帝姬等的同情。然而心胸狹隘的韋賢妃又反罵柔福帝姬說:“你是個沒有羞恥底小妮子,你爹底龍鳳玉釧又贈與何人?”柔福帝姬與徐還的事,大家都已覺察,只是都沒有說穿。韋賢妃的譏誚,使柔福帝姬立時臉漲通紅,大哭起來。邢秉懿等三人都無法說話,還是白鍔出面圓場,他說:“自家們如今唯有同生死,共患難,敬請娘子與帝姬且休。”吵鬧雖然停止,但韋賢妃卻和柔福帝姬互相記仇,不再說話。

隊伍抵達了目的地會寧府,在宋俘們的眼裡不過是一個小寨。金人用所擄遼朝工匠,修蓋了乾元殿,四圍栽柳,並無城牆,俗稱禦寨。金太宗與群臣也沒有君臣禮儀,大家坐在大土炕上,高興時,就互相攜手握臂,同歌合舞,有時甚至公開與對方的妻妾嬉鬧,也不以為嫌。完顏設野馬和完顏賽裡先後到達,也加入其中,大家唱著曲調簡單的女真歌,飲酒共樂。金太宗乜斜著醉眼,通知完顏賽裡說:“趙構底母妻與女兒,須居住洗衣院,那個叫洵德底女子,已被設野馬索取,你這回有大功,可另選十個女子,然後去雲中。”完顏賽裡聽到洵德帝姬已被佔奪,就滿臉不悅地說:“待我將趙構底母妻取去。”諳版孛堇、都元帥完顏斜也譏笑說:“賽裡,聞得你與一個老嫗合歡,你若有情,自可去洗衣院住,與他恩愛終身。”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句,紛紛奚落。

韋賢妃等被分配到洗衣院當女奴,洗衣院其實是一個變相的妓院,任何人都可以到那裡淫辱他們。七天以後,柔福帝姬因為觸怒了金太宗,也被發落到洗衣院。十多個女真兵聞訊趕來,企圖將她輪奸,不料完顏賽裡帶著徐還也適時來到,完顏賽裡喝退了眾人,徐還對柔福帝姬說:“賽裡郎君聞知帝姬落難,特來娶你,同去雲中。”免於被輪奸,這對柔福帝姬已是天大的恩賜,她跪在完顏賽裡面前,連連叩頭,感激涕零。古代女子一般有頭飾,下跪而不叩頭,如今已無頭飾的柔福帝姬,卻特別以叩頭表示自己特殊的感恩之情。

三四、孟太後聽政

四月一日,在金軍全部撤離的當天,監察禦史馬伸和宦官邵成章就來到呂好問家。呂好問搶先說:“下官已明馬察院與邵大官底來意,呂氏世受宋恩,我所以屈己忍恥,正是為今日另謀興複大計。我昨日已遣人致書於九大王。”馬伸說:“自家們知偽楚宰執之中,唯有呂尚書心存忠義,所以特來相訪。”他有意不稱“相公”,而稱“尚書”,以表明自己決不承認偽楚。邵成章說:“小底受官家深恩,本當隨二帝北狩,只為另受聖上重託。今日見呂尚書煞是忠心為國,小底自當和盤托出。”接著,他就說了宋欽宗對宋哲宗廢後孟寶紅的安排。呂好問以手加額,說:“主上聖明,如今唯有元祐娘娘以母後之尊,方能號令天下!”

第二天,呂好問就迫不及待地找張邦昌商談。他說:“子能底心跡,已對我明言。如今虜兵已退,你待如何行事?”張邦昌一個多月以來,內心一直經歷著痛苦的鬥爭,他並非完全沒有稱帝的慾望,但金帥與他的那次談話,還有太學生黃時偁聲稱恥食楚粟,給了他極深的刺激,到此已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他說:“我本為宋臣,如今卻負僭逆底大罪,罪在不赦。我只求趙氏赦我之罪,歸養寄居於江南一個小郡,安度餘生,便是萬幸。”這是他在苦苦思索之後,希望在十分尷尬而危險的政治夾縫中,求一條保全名節的活路,他的內心確已對政治十分厭倦。

呂好問說:“你若能重扶宋室,不但無罪,而且有功,身後尚可揚名史冊。”張邦昌搖搖頭,感嘆說:“我但求無罪,豈求有功?但有興宋之策,切望舜徒不吝賜教。”呂好問說:“如今元祐皇太後尚在城內,你速歸政於太後,便可轉禍為福。”張邦昌說:“此說甚是,然而虜人退兵不遠,只恐王時雍等人橫生枝節,而亂此大計。你自可先去參拜娘娘,容我稍緩時日,另作計較。”

當夜,張邦昌不再去大內的李春燕閣,而是將她召到都堂,作最後的訣別。他說:“我身為宋臣,被虜人擁立,事出無奈。我深思熟慮,今日事勢,唯有及早退位,將江山社稷拱手還於趙氏,方是上策。”李春燕想不到自己朝朝暮暮期盼當皇後,用盡心計,竟是一場短促的幻夢,就跪在張邦昌面前大哭,說:“妾身曾是太上底人,相公一去,奴家又能何處寄身?亦是奴底不是,相公曾於坤寧殿醉臥一夜。僅此一事,只恐趙氏亦不肯輕耍”張邦昌長籲短嘆,說:“我計較再三,若不急流勇退,生則當虜人底臣皇帝,受無邊罪苦,死則留千古罵名。”李春燕千方百計,硬哄軟騙,張邦昌卻已拿定了主意,他最後勸慰李春燕說:“人生相聚,終有一別。若是日後趙氏將你放還民間,我自當取你,遠走他鄉。稱帝之後,我亦無意戀棧,豈能仕宦於趙氏新朝。”李春燕只能哭哭啼啼,回到大內。

四月四日,張邦昌在都堂,召見了包括呂好問在內的全體偽楚宰執,宣佈了自己遜位,請孟太後主持大政的決定,他特別強調說:“自家們同是大宋臣子,當虜人威逼之時,只得行權宜之計。我萬不得已,而居不得居之位,故不稱朕,而稱予,不準你們稱陛下,宣旨不稱手詔,而稱手書,平日不禦殿,不受朝,以明我實無僭逆之志。如今開封四圍已皆是王師,若尚與虜人通謀,只恐罪在不赦。”王時雍、徐秉哲、吳幵和莫儔四人全無思想準備,至此只能面面相覷,特別是當著呂好問的面,不便提出異議。

張邦昌當即率領他們五人,同去孟忠厚的家宅。由於呂好問和邵成章的事先安排,孟家已作了接待的準備。邵成章現在也已公開侍奉孟太後,站立一旁。張邦昌等六人見到孟太後,就一齊跪拜,說:“罪臣張邦昌等叩見娘娘,恭請聖安。”孟太後說:“老婆是亡宋底廢後,你們是新楚底君臣,折殺老婆!”她話雖如此,卻並不起身,張邦昌與另外五人長跪不起,他悲愴地說:“二帝與宗族北轅,臣等迫於虜人,暫受偽命,而一刻未忘大宋之深恩厚澤。今特請娘娘回宮,垂簾聽政,主張國事。臣等當自即日去僭偽之號,複為大宋舊臣。”孟太後說:“老婆罪廢已久,唯知在青燈之下讀《道德經》,如何能主張國事?”她推諉再三,張邦昌只是伏地不斷地叩頭,反複說明自己被逼當偽楚皇帝,出於萬般無奈,不容孟太後不允。

但是,張邦昌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又特別故作姿態,說:“臣等受僭偽之號,萬誅何贖。只待大事已了,臣等當甘伏斧鉞,以謝天下,為後世不臣者之戒!”孟太後馬上寬慰說:“相公們只為救國救民,事出權宜。如今你們底心跡,已昭示天下,再造大宋,你們皆是功臣,何罪之有?此事相公們只管放心便是。”孟太後的話,使張邦昌吃下了定心丸。孟太後當天就被迎接到大內,住在延福宮,張邦昌上尊號為宋太後,開始聽政。

當天夜裡,王時雍將徐秉哲、吳幵和莫儔三人召到家中,進行密議。王時雍說:“不料張相公竟在數日之內變卦,此事莫須告報大金?”徐秉哲也說:“若是宋朝再造,只恐自家們兇多吉少。”莫儔卻不以為然,他說:“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虜兵圍城廢宋之際,張邦昌不可不立,如今大宋又不可不複。”吳幵說:“我料王尚書也難找一個信實底人,可去河北報信,若是事機不密,反受其害。既是太後有旨,自家們亦可安心。”四個人形成了兩派,各執己見。

王時雍無可奈何,又拉了徐秉哲同去勸說張邦昌。他們在都堂相見後,王時雍屏退人從,就開門見山地說:“相公既已稱帝,便成騎虎難下之勢,只恐日後有噬臍之悔。”徐秉哲也說:“娘娘底話,亦是權宜之計,豈可輕信!”張邦昌拍案而起,厲聲說:“王尚書,徐大尹,事到如今,你們尚出此不臣之言!容我奏稟太後,處分兩個逆臣!”王時雍也並不示弱,他用威脅的口吻說:“張相公,你私入大內,輕薄太上底華國夫人,玷汙坤寧殿,僅此一端,亦已罪不容誅!”

張邦昌正準備反辱相譏,只見範瓊慌忙進入,說:“啟稟相公,今有宗室叔向率精兵五萬,屯於青城,並已連夜佔奪自宣化門至南薰門底城壁。”王時雍和徐秉哲立時大驚失色。張邦昌用譏刺的口吻說:“範太尉,你殺害吳統制,甚是英雄,如今正可與叔向一決雌雄。”範瓊說:“叔向兵勢厚重,非我所能敵。當時殺吳太尉,亦是事出無奈,唯求相公以一床錦被遮蓋。”張邦昌又轉向王時雍和徐秉哲兩人說:“王尚書,徐大尹,你們又有甚分曉?”徐秉哲也軟下來,說:“自家們與相公亦是患難相助,求相公開一線生機。”張邦昌這時根本無意於在官場勾心鬥角,只求息事寧人,早早移交政權,退隱田裡,他說:“你們不可再萌生異志,同心匡扶大宋,方是正道。”王時雍等三人只能唯唯諾諾。張邦昌立即吩咐吏胥說:“可請呂尚書與邵大官夤夜去南薰門,與叔向備說太後聽政之事,以免誤傷官兵。”

趙叔向的軍隊只有七千,卻號稱五萬,先聲奪人。他在四月四日夜與呂好問、邵成章會面,商定翌日進城。五日上午,他命令陳烈、姚侑和羅彥守青城營寨,王蘭、高林和李德三人分別守宣化門、普濟水門和南薰門,自己與趙士佑、楊再興統精兵五百,沿禦街北上,市民們簞食壺漿,熱烈歡迎第一支重返京城的宋軍。他們首先進入都堂,同張邦昌和呂好問相見,趙叔向特別警告王時雍等人說:“你們須與張太宰、呂尚書共扶王室,將功折罪,若敢另有貳志,便如此桌!”他一面說,一面拔劍將書案斬去一角。王時雍還算能言善辯,他說:“太尉自可放心,我追隨張相公迎請太後,豈能懷有二心?”張邦昌瞧著王時雍,卻也不想當眾戳穿。

孟太後當天就開始在祥曦殿垂簾聽政,張邦昌率百官舉行上朝儀式。退朝以後,趙叔向同楊再興前去廣親宅,開封城裡的皇族按支系分居不同的大宅院,廣親宅是趙廷美一系子孫的住所。他步入空無一人的宅院,才知本系宗族,包括自己的兄弟妻兒,已全部被金人所擄,不剩一人。庭院屋宇,蕭條破敗,在圍城期間,由於薪柴奇缺,附近的居民不得不進入空宅,取走傢俱,用於炊食,所以連完整的傢俱也不留一件。面對此情此景,趙叔向雖然也是一條硬漢,也由不得傷心掉淚,楊再興等人也陪著掉淚。最後,他只能跪在庭院,對天發誓說:“我若不能長驅漠北,報仇雪恨,誓不為人!”

孟太後退朝以後,命令邵成章將趙佑單獨召入延福宮。孟太後被廢時,趙士佑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兒童。但她在幽居瑤華宮時,趙士佑出於同情心,還是多次找機會看望,並且在逢年過節,又經常叫妻子前去請安和送禮。孟太後對宋朝宗室幾乎很少相識,唯有對趙士卻相當熟識和信賴。兩人寒暄過後,孟太後賜坐,並且屏退宦官和宮女,與他單獨談話,她說:“老婆一個女流,豈能主政,國不可一日無主。老婆思忖已久,如九九哥賢能,在危難之際,可受江山社稷之託。”

趙士佑頓時滿頭大汗,他慌忙起身,說:“啟奏娘娘,微臣是疏屬,並無撥亂反正之才,自古以來,承大業當命親屬,以杜內亂之源。”接著,他就詳細敘述了自己和張所、趙子崧向康王上勸進狀的經過。孟太後說:“老婆並非不知康王有皇弟之親,然而景王命邵九傳言,言道須另擇疏屬。”趙士佑說:“若是太上或官家有旨,另當別論,景王亦是一介親王,娘娘自當斷以己意。”孟後想了一想,又召邵成章進殿,對他說明情況,問道:“老婆不知,景王此說,是否即官家之旨?”邵成章說:“小底遵祖宗之制,只是傳六大王之言,並非是官家之旨。帝位是國家第一大事,豈容小底置喙,自須娘娘主張。”孟太後說:“太上、主上與青宮諸王北轅,唯留下康王一人,亦足見天命有歸。老婆當即日下詔,播告天下。你們可擇日啟程,護送圭寶、乘輿、服禦等物,前往濟州,請康王登基。”

由汪藻起草的孟太後手詔,很快就公開發表,傳送濟州,其中說:“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近服,已徇群臣之請,俾膺神器之歸。由康邸之舊藩,嗣宋朝之大統。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茲為天意,夫豈人謀,尚期中外之協心,同定安危之至計。”手詔中引用了東漢光武帝和春秋五霸之一晉文公重耳的典故,強調了“天意”,這在古代,當然是令人信服的。張邦昌也派專人,將“大宋受命之寶”的禦璽,送往濟州。

三五、從濟州到南京1)

宗澤率軍在三月下旬到達韋城縣後,很快得到探報,說是金軍已拘押徽、欽二帝等北撤。他連忙率本部人馬急速渡過黃河,直抵北京大名府,準備西出磁州,攔截金軍。北京留守張愨告訴宗澤,說金軍拘押二帝,已進入金境,大勢無可挽回。宗澤只能北向跪拜,痛哭流涕,說:“臣救援來遲,萬誅何贖!”他與張愨商議後,又急於統兵南下,屯駐衛南縣,準備出兵開封,消滅偽楚政權。實際上,他和張愨都只是得到了金人以完顏阿懶偏師北撤,而製造的假情報。押送宋徽宗的的金軍,正是在宗澤進兵北京和回師衛南的間歇,北撤到真定府。

宗澤到達衛南後,接到康王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