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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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在燈紅酒綠、紅粉青娥、鶯啼燕語的氛圍中,蕭慶和劉彥宗兩人不禁心蕩神迷,難以自持。徐秉哲見兩名金使已經半醉,就適時收場,命令十名妓女侍候他們入帳。
莫儔笑著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二人已入自家們底彀中。然而今日若無徐大尹作主,便難能成此美事。”王時雍卻說:“且慢高興,此二人不過是國相與二太子帳前底一鷹一犬,若不能通得國相與二太子底關節,便難以左右逢源。”吳幵說:“若不能通得此二人,又如何通得國相與二太子?”徐秉哲還有幾分膽怯,說:“我只怕孫、張二樞相知得。”王時雍說:“此二人不過是朝中行屍,何懼之有?自今以後,在城中便由我與你主張,大金元帥底旨意須由吳、莫二內翰傳諭。”
事實上,從吳幵和莫儔兩人回城的當天,開封府就不請示尚書省,徑自出文榜,下令嚴禁打造兵器,以及收繳民間兵器。十二日,吳幵和莫儔兩人回青城齋宮,而開封府下令搜刮從大內、寺觀到民間的所有燈飾,組織人力和軍士,送到城東北各門。此外,開封城內的第一批女子,包括妓女,蔡京、王黼等犯罪官員家的姬妾、女使,約有五百多人,都一律濃妝豔抹,膏沐粉黛,坐在牛車或驢車中,傳送金營。那些在花街柳巷過慣賣笑生涯女子,至此也哭聲不絕,有的女使和妓女還在車裡大罵:“爾等任朝廷大臣,作壞國家至此,卻令自家們滿虜人之慾,塞番人底意,你們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但哭罵歸哭罵,他們還是身不由主,如同無辜的綿羊驅入餓狼群中,被恣意蹂躪。
茂德帝姬居然也成為第一批女子中的一人。她一直住在延福宮,同父親延捱最後的,也是最難過的時光。她的小侄子趙諶萬般無奈,只得將吳幵和莫儔的傳話,帶到了延福宮。宋徽宗對女兒作了最後的勸解,茂德帝姬只好出宮回府,準備行裝。不料她回府還坐未暖席,就有人稟報,說是開封尹徐秉哲已經命妓女冒名頂替,請她去府衙,另外安排隱藏之計。茂德帝姬信以為真,她出門登上驢車,就被飛快送出距離劉家寺最近的永泰門。
茂德帝姬出城的訊息,不徑而走,很快震驚了城內所有的達官貴人之家。許多已婚和未婚貴婦不得不蓬頭垢面,四出倉惶逃竄,請求貧民下戶收容,甚至甘願充當一些人的婢妾,只求免去金營。
送茂德帝姬的驢車直奔劉家寺大寨,她下車後,透過紫羅蓋頭看到周圍的情景,方知上了大當。完顏斡離不親自上前,用手揭去蓋頭,茂德帝姬嚇得渾身戰慄,面無人色。李巧奴急忙上前,扶住帝姬,說:“五帝姬不須驚慌!奴家在此侍候。”完顏斡離不見到茂德帝姬雖然不施脂粉,頭發松亂,無一件頭飾,愁容滿面,卻仍是天生麗質,就用生硬的漢話說:“帝姬到此,和親便成,我既不能虧負你底父皇、兄皇,也須好生關照你。”李巧奴將茂德帝姬攙扶進臥室,勸酒勸食。茂德帝姬在半醉半醒的狀態下,被完顏斡離不所淫辱。
但完顏斡離不決不會以茂德帝姬一人為滿足,凡是送到東路軍的女子,由他第一個挑選,然後再由族叔完顏撻懶以下分別挑眩西路軍卻稍有不同,由於完顏穀神在軍中事實上與完顏粘罕平起平坐,凡是送來的女子,就由他們倆首先挑選,然後再由他人挑眩身為元帥右都監的耶律餘睹卻須等女真萬夫長們挑選完畢,才輪到他挑選,這當然使他心中憤憤不平。
正月十三日,經再三交涉,完顏粘罕和完顏穀神還是接見了徐揆。高慶裔最初一直勸阻徐揆,說:“你是一個秀才,知書識理,國相與監軍豈能聽從於你。不如且回城中,我當設法,叫蕭慶保全你全家老校”徐揆說:“我乃一介書生,略知孔孟仁義之理,國勢危迫,豈容獨善其身。上救君主,下拯黎民,兼濟天下,正是份內之事。”高慶裔在徐揆的不斷央求下,才報告了兩位金帥。
徐揆進入廳堂,只見完顏粘罕和完顏穀神坐在交椅上,有八名強顏歡笑的女子分立身旁,兩人近日有美女侍候,心境頗佳。徐揆行拜禮,然後將袖中的書信遞給高慶裔,高慶裔正準備口譯,完顏穀神卻說:“將此書信交我。”如果說完顏粘罕連女真文也不識幾字,創制女真文的完顏穀神卻頗通漢文。他讀完信,就用生硬的漢話說:“秀才,煞是忠心為國。你在南朝尚無官封,若投拜我大金,我當封你一個孛堇。”徐揆說:“深感元帥監軍底厚意,徐揆乃是山野戇愚,不堪當大金官封。徐揆在書中已瀝血陳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唯求紓君父之難。如若國相元帥與元帥監軍將君父與徐揆一同放還,徐揆與全城百姓便是蒙大金天地之恩,當結草銜環,以圖報答。”
完顏粘罕開始顯出不耐煩的神情,說:“你且先回城中,南朝皇帝底事,須由自家們緩緩商議。”徐揆嚴肅地說:“我受全城父老之託,前來致書陳請,君父不回城,我也無面目回城見父老們。切望大金元帥們開恩!”完顏穀神瞪大眼睛說:“你休要羅唣,自家們放你回城,已是對你底寬恩!”徐揆說:“君父不歸,我願在此陪君父為質!”完顏粘罕吼道:“你若不走,休怪我無情。”他吩咐合紮親兵準備棍棒,高慶裔勸徐揆說:“你須急速歸去,若留在此處,國相元帥便要將你敲殺。”徐揆神色不變,說:“我怕死便不來,來便不怕死,只求國相元帥放我主回城。”完顏粘罕憤怒地從親兵手裡取過粗木棍,在徐揆面前晃了一晃,徐揆還是不為所動。怒不可遏的完顏粘罕就掄起木棍,向他腦後猛擊,完顏穀神急步上前,大聲喊道:“且休!”卻為時已晚,只聽得慘叫一聲,徐揆立時倒地絕命,八名漢族女子也同時發出尖厲的、驚恐的慘叫。完顏穀神責怪完顏粘罕說:“一個好秀才,你不該將他窪勃辣駭!”他又吩咐合紮親兵說:“且將徐秀才底屍骸送入城中,與他家黃金百兩。”
開封城在每年元宵動用燈燭達幾十萬盞。現在幾萬件燈飾運到了劉家寺,由於運送途中的損耗,金人最後挑選了兩萬盞,從正月十四夜就開始試燈。金軍將士輪流看燈,且不說女真人,就是契丹人、奚人、渤海人和原遼朝統治下的漢兒,也從未見到如此的人間勝景,個個贊嘆不絕。
正月十五日下午,以宋欽宗為首的一群特殊戰俘,由完顏粘罕的長子真珠大王完顏設野馬和次子寶山大王完顏斜保,率領鐵騎三千,挾持到劉家寺大寨。完顏粘罕和完顏斡離不兩人親自在寨前迎接。這是宋欽宗自從到金營後初次面見他們倆,只見兩人都戴著宋臣最高階的七梁進賢冠,這是用上等漆麻布做成,前有鏤金鍍銀額花,其上又罩了貂蟬籠巾,這是用塗漆藤絲織成蟬翼般的兩片,左旁有玉鼻,插了一根貂鼠尾,進賢冠後又插上了一枝白竹筆。然而卻又在冠後露出一條長辮。兩人又並未按進賢冠的規制穿朝服,卻各穿一件簇新的紫色繡羅綿裘,這在宋朝又屬高階官員的常服。宋欽宗見到兩人不倫不類的服裝,加之欠缺文化的粗豪氣質,真有一種沐猴而冠之感,卻只能先同他們招呼,行揖禮。完顏粘罕和完顏斡離不這回卻對宋欽宗行女真跪禮,跪左膝,蹲右膝,連著拱手搖肘三次,用生硬的漢語說:“南朝皇帝光臨,共慶佳節,自家們不勝榮幸!”
劉家寺前的大片土地成了臨時廣場,兩名金帥引領宋欽宗一行入座,讓宋欽宗獨坐居中一案,兩人分坐其旁,其他金軍將帥和宋朝親王、臣僚等也各按座次。宋欽宗看到,在各個食案上擺設的竟是大內中最貴重的一整套食具,全是由象牙、犀角、美玉、玳瑁、黃金、琉璃之類製成,可同時供四、五百人食用,其中象牙等都鑲嵌了黃金,使整套食具給人以渾然一體之感,宋徽宗雖然豪侈,而每年的大內宴會也難得使用一兩回。特別是供放在宋欽宗案上的一隻四寸金蹄玉駱駝和拳頭大小的金爪紫瑩石香龜,更是他父親心愛之物。這套食具是由熟知內情的宦官梁平向宋宮索取,作為太上皇白送金帥的禮品。宋欽宗熟知儒家理論,完全懂得金玉珍寶並非國寶,而真正的國寶是賢臣和民心,但一旦見到這套食具,仍然禁不住一陣心酸,卻只能用最大的努力剋制自己。
鄧珪帶著揶揄的微笑,上前說:“請南朝皇帝點湯。”宋欽宗驚奇地問:“如何點湯?”鄧珪笑著說:“南朝皇帝有所未知,南人待客,先茶後湯,北人待客,先湯後茶。”宋時待客的湯是用甘香藥材煎煮而成的,其中甘草是必備的一味。宋欽宗聽後,當即點了一盞蜜漬橙湯,其他宋朝的親王和大臣也逐一點湯。
在上湯飲湯之際,天已斷黑,兩萬盞華燈先後點亮。開封每年的元宵燈會,主要集中在宣德門前的禦街和天街之上,距離門樓正南一百多丈,絞縛一個大山棚,光是山棚上就有上萬盞燈,千姿萬態,沒有兩盞燈互相雷同。還用轆轤將水提到燈山之巔,貯放在木櫃裡,按時放水,形成人工瀑布,水火交輝。燈山之上還有騎獅子與白象的文殊和普賢菩薩,他們的手不住搖動,指尖也各自流水五道。天街上正對燈山的左、右門,用草結紮了兩條蜿蜒的飛龍,每條龍上又各有燈燭幾萬盞。在燈山與宣德門之間作為大樂場,臨時用棘刺圍繞,當時叫“棘盆”,歌舞百戲紛紛在棘盆內演出。另有幾十萬盞燈燭,則裝扮著禦街和天街兩旁的各種建築,以及宮城各個城門、角樓、大寺觀前的許多山棚上。開封的元宵燈會,曾使多少騷人墨客留連忘返,寫下了無數麗詞佳句。“瑤臺雪映無窮玉,閬苑花開不夜春”,“州東無暇看州西”,“徹曉華燈照鳳城,猶嗔宮漏促天明”,就是八百七十年前元宵勝景的寫照。
如今在宋欽宗等人食案前約四五十丈,金人也命開封工匠絞縛了燈山和兩條草龍,形制較小,其上掛了兩萬盞金珠、琉璃、瓔珞等燈,有的燈上畫了翠羽、飛仙之類,一時燈月交輝。金軍將士紛紛叫絕,嘆為觀止,然而在宋欽宗與親王、大臣們眼裡,卻與往年的燈會不可由日而語。他們只是觸景生情,加倍懷戀昔日的盛世歡樂,內心感嘆不已。
二三、燈會和球會2)
被擄的漢人女子開始上宋宮禦膳,由於露天的寒氣,菜餚已經半冷。鄧珪來到宋欽宗案前,熟練地剔去玉駱駝和紫石龜口的黃蠟,於是玉駱駝口就自動向酒盞滴下美酒,而紫石龜口又吐出縷縷香煙。面對著父親的兩件賞心悅目的寶器,宋欽宗更是睹物思人,他忍不住想對兩位金帥提出回城的要求。然而見到了完顏粘罕投來的威逼目光,他又只得欲語還休。
歌舞百戲的表演開始了,表演者全是開封城內的妓樂等人。首先有伶人上前致詞說:“七將渡河,潰百萬之禁旅;八人登壘,摧千仞之堅城……”宋欽宗突然受到意料之外的羞辱,一時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不忍聽,也確實再也聽不清伶人往後的致詞。
接著有五十名妓女組成的樂隊演奏,他們都經過金兵的輪奸,雖然在盛裝之下,仍不可能掩飾憔悴的倦色,演奏的音律節拍也不時錯亂。四名妓女手執紅牙板,唱起了宋徽宗的《探春令》詞:“簾旌微動,峭寒天氣,龍池冰泮。杏花笑吐香紅淺,又還是,春將半。清歌妙舞從頭按,等芳時開宴。況去年,對著東風,曾許不負鶯花願。”
這闕詞本是反映極富極貴的閑情逸緻,卻被四個女子唱得十分悽涼,更攪動了宋欽宗和親王、大臣們的愁腸。四個女子唱畢,又有一百五十三人的宮廷女弟子隊表演了拋球樂、佳人剪牡丹、採蓮、彩雲仙等四個舞蹈。這些舞女也同樣飽受蹂躪,舞步淩亂,有的女子還一邊舞蹈,一邊滴淚。真珠大王完顏設野馬看中了一名舞女,就不等舞畢,突然沖入舞隊,拉走了那名女子。彩雲仙舞草草收場後,又有五名舞女當即被金朝西路軍的將領搶走。
接著,則是吞鐵劍、吐五色水、踏索、踏球、上竿、相撲、口技、踢瓶、踢磬、弄碗、皮影戲、用小木棍操作的杖頭傀儡、用絲線操作的懸絲傀儡、由小孩表演的肉傀儡、雜劇、諸宮調、鬥雞等各種表演。
一個女子,頭戴紫羅蓋頭,外穿一件粉紅刺繡薄綿半臂背子,雖是全身冬服,但束著一條俗稱“腰上黃”的鵝黃腰巾,還是顯出其身材的嫋娜。她手執一個金酒壺,來到宋欽宗案前,行禮敬酒後,低聲對皇帝說:“奴是茂德帝姬女使李巧奴,帝姬思念太上與官家,值此良宵,特命奴向官家致意,祝太上、官家與眾親王萬福。”宋欽宗也動情地低聲回答:“朕亦甚思念五姐,不知五姐安:“尚好,只是終日思念蔡駙馬,不得相見。”宋欽宗用沉痛的語調說:“此事朕有負於五姐!”李巧奴說:“帝姬是個明事理底人,他只願官家早日回大內。二太子言道,燈會之後,當為官家打球作樂,然後放官家回城。”這對絕望中的宋欽宗,無疑成了天大的喜訊。
李巧奴向宋欽宗傳話後,又轉向完顏粘罕案前敬酒。完顏粘罕用手挑開她的蓋頭,想不到這個女子的容貌竟美於自己挑選的一群漢人女子,立即用一隻小蒲扇般的手,攬住李巧奴的纖腰,將她摟到懷裡。他一面動口動手,一面女真話對完顏斡離不說:“好一個美婦!且送與我。”完顏斡離不對李巧奴已不如最初那樣寵愛,就做了個順水人情,說:“我且將此女送與你,日後不可忘卻我底好處。”完顏粘罕也不再回話,他挽住李巧奴,徑自離開表演現常宋欽宗見到這種情景,心中又增加了一重感傷。
完顏粘罕不再回來,天色微明,百戲表演結束,只有完顏斡離不一人送宋欽宗出營。分別之前,他重複了李巧奴剛才的傳話。由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