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報錯
對於顧孝成這個人的專斷, 方傑心中還是有所瞭解的。一時一樣的,前一天還說著要他去補習,第二天又說不讓去了,方傑反正就只是聽著,心裡也沒有多大的波動。他其實是想著,再過沒有多久,顧孝成就要回那邊去了,而他自己則可以靜下來,在一個人的時候, 可以好好想想這些事。
之前顧孝成在那天晚上,抓著他的手跟他說,會找一個中介把他給辦到紐國去的時候, 他也只是因為將有可能體驗到新鮮生活而激動了一下,也因為顧孝成把話說得那樣真誠而感動了一下。可是再細想想, 其實這事情也沒有那麼簡單,因為如果要去的話, 他還得學英語,而他最煩的就是去學鳥語。
他是一個對空間結構又或是色彩十分有概念的人,比方說用解構主義去設計切割他的小文具模型,又或是將一些二維平面性的文具——紙張、紙膠帶那些,給進行繁麗的配色著色卻又不顯得俗氣。可是, 他對於學語言這樣事情就最是頭疼的了。
就像畫畫與唱歌不太通一樣,許多服裝設計師都是音痴——當然不是全部,只是音痴的比重比較大罷了, 還大有那種越高階知名的就越音痴得厲害的趨勢。要是方傑音樂好,那學一門什麼二語應該是容易的,可問題是他所有的腦細胞都用在了結構、圖形與色彩上,大腦中這一個區塊的比重大,就相對地把學習語音語義的區塊擠壓得很小,得不到開發,這意味著如果他要開始下功夫學這鳥語,他的這個“萬事開頭難”要比別人的開頭難還要難上好幾倍,更何況他以前在學校裡英文這科就不是很好。
按照顧孝成的說法,再過一年半,他就得去那個紐國了,而在那之前,他只有這一年半的時間,他能學得會嗎。
他心中有些猶豫,就在顧孝成跟他說讓他以後天天上線,他要單獨教他英文之後,過了沒幾天,他又轉轉宛宛地去找顧孝成說了一下這個事情,他起碼得表達一下他的看法,他說:“其實……要麼我到時候不去你那裡了……”顧孝成一直盯著他看,似乎對他的反悔帶了一點憤怒的情緒,他頓了一會兒,又說:“我想了想,我那個英文是學不會的了,你以前上高中時也看到的,我英文拼死拼活地能過一百分我都高興死了。而且是死背的,一考完就全忘了。我到時候如果去你那裡讀書,我相信還得要我考什麼雅思、託福的吧,我連高中英語都搞不定,我還怎麼去考那些難的試,更何況接下來還要用全英文念一個科目的研究生……我、我不行的。”
顧孝成一聽,原來他是怕他自己英文學不會,而不是想不信守那天晚上兩人口頭上說好的事情,他說:“嗯,這個不怕,你這段時間能學一點是一點。到了那裡去還有語言學校的,有那個生活環境,再在那裡上語言學校,不是學得很快嗎?”方傑猶豫了一下,說:“還要語言學校?我……”他本來想說:我沒有那麼多錢,這一年半裡,就哪怕是讀研究生的錢我可能都沒有辦法攢到。
可是他想了想,覺得顧孝成可能會說“那些錢我會幫你出”這樣的話,而他不想自己說出口的話就像是在變相地要錢似的。
話說到了現在這份上,已經說不下去了。顧孝成端相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神色,只說不要再想了,等到時候船到橋頭就自然直了。他也只能點點頭,反正顧孝成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他已無力辯駁,活在一個專斷的人身邊,就總有一種時時刻刻被彈壓住、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感覺。人生的大方向上似乎一點主也做不了了,只能被那人去安排。
這樣的感覺並沒有十分地好——確切地說,是十分地不好。
方傑不想自己越過越像一個女人一樣,在生活中處於從屬地位,連自己的生活方向都把控不了。
男人也分很多種,有些男人遇上家庭富有的女孩,是忙不疊地要貼上去,並且也不覺得這樣是恬不知恥的;而有些男人遇上富家女,就總是覺得相處起來感覺不對,就是不想攀高枝,還會主動提出分手。
問題是,方傑這個窮酸的小子面對的並不是一個富家女。他有時想想,就覺得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要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個富家少爺,要是溫柔好控制一點倒也罷了,可問題是那是一個集專橫與狡詐與一身的一個人物,你跟他講理的時候,他不講理;你跟他不講理的時候,他比你還不講理。
就像事情發展到了眼下這一步,方傑思量了一段時間後,發現自己如果要長期在外國生活,那就必得學英語,那還不如不去生活,如果真是想要體驗一下國外的生活,那旅居兩個星期不也是可以的嗎,花錢少,最主要是還不用學那讓他頭疼的鳥語。
可這由得他選嗎?就由不得,顧孝成說要他去,他就得去——他想了想,覺得顧孝成非要他去,一半是為了他,想要為他創造機會去體驗別樣的生活,一半是為了他自己,想要他去陪他。不過也不知哪天顧孝成會不會變卦,臨了又說不讓他去了。就像那次前一天還說要他補習英語,第二天又變卦說不要他補習了一樣。
七月最後那個星期六,上午時方傑去西丘區的廠子拿了貨,下午又帶了一些樣品去老城區找那女老闆給樣品拍照。顧孝成這段時間因為他爸媽快回浯城了,所以聯系得多了起來,他在方傑出去忙那些事務時,留在方傑小店裡跟他爸媽通訊。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方傑回來小店。顧孝成收拾了一下,下樓來,一邊換鞋一邊說:“我回家去一下,約了人來打掃房子,大概六點前能回來,——方叔叔今晚來嗎?”方傑站在長桌前一邊將包裡的東西收拾出來,一邊說:“我爸啊,他昨晚跟我發微信時也沒說今天不來,那應該就是要來的吧。”把東西收拾出來後,又一轉頭,看向正在換鞋的顧孝成,說:“你晚上確定那個時間點回來?那到時候也做你的飯。”
他們兩個在這幾天裡,看似也在進行著有如往常的生活方式又或是對話方式,稀鬆平常,有時有一點玩鬧,可是兩個人心裡都有點無處抒發的情緒。他們都清楚就要分開了。
顧孝成還沒有跟方傑說他要搬回他家去住的具體日子,方傑也不知道顧孝成爸媽回浯城來的具體日期,只是據推斷應該是在八月上旬又或是中旬的某一天。顧孝成只是曾跟他提過他爸媽回來那天,他要自己開兩小時的車去虹橋機場接他們,再多的,他也不曾提到過。
所以方傑不知道顧孝成是會在他爸媽回來前的哪一天先搬回他家那個私家園林裡面住。
而事實上,雖說兩人都有無處抒發的情緒,可兩人心中鬱結的點又不太一樣。顧孝成是主導著兩個人關系的人,他其實自在得很,分分合合這種事也不會看得太重,即將分開的一年裡,如果實在想念,他偷偷地回來看他,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也不缺買機票的那幾個錢,只是不便長期生活在這裡,因為他爸媽到時也住在這城中。這城也不是說大在哪裡,萬一在街上遇上了就會有點麻煩,他還是想著:時機不成熟,得盡量避免就在爸媽眼皮子底下跟方傑這軟柿子‘偷情’的。
他心中鬱結的點就是:媽的就要走了,竟然還是沒能把軟柿子再一次磨上床。
軟柿子體內抗體越來越強,這段時間裡,不但把他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那個嚴密的包裹程度絕對不輸機場裡賣的三明治外面包覆著的那層保鮮膜,而且一旦他用一種懇託、哀求、無辜、絕不猥瑣的眼神想要表達與傳遞一個絕對猥瑣的資訊“我要上x”時,軟柿子就把臉一撇,又或是把頭一坑,完全迴避這種眼神,迴避眼神現在對於軟柿子來說就是規避風險。
而軟柿子真地在這段時間之內做到了成功地避開了一切可能會跟他上床的風險。而且軟柿子再也沒有一次只穿著條內褲就在房間裡晃蕩了,軟柿子後來也不知哪一天竟然買了一條五分的棉質睡褲,那條泡泡紗的睡褲倒是不再見到他穿著了,改成了穿那條棉的五分睡褲,房間裡與被窩裡都穿著,沒有脫下來的時候。
顧孝成還在想:軟柿子還真是下血本啊,就為了包裹自己,竟然還肯花錢去買條好睡褲。
因為以顧孝成對方傑的瞭解,他知道軟柿子在家是不包裝自己的,一切從俗就簡,看他以前五、六月裡,天一有點熱,就開始只穿條內褲就在房中晃蕩,就說明他是一個怕麻煩的人,而現在七八月裡,這樣暑熱難耐的一個天氣裡,他竟然還買了條五分睡褲來穿,那不是為了包裹他自己還能是為了什麼?
不過顧孝成不知道,這買睡褲的錢,方傑已由他錢袋子裡面拿回了。方傑是覺得這些花銷都是因他而産生的,就得由他支付。
方傑心中鬱結的點與顧孝成這種完全從肉體上去考慮的點是不一樣的。他不得不說,他這段時間有點患得患失的。
他本應十分高興的才是,畢竟顧孝成在他眼裡一直是一個跋扈的賤人——不管是一開始的小媳婦臉賤人,還是後來的霸道賤人,總之就是賤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他卻似乎沒有因為顧孝成就要離開、還他清靜而覺得暢快。反而總是在想著:他這樣離開了,事情會産生一些變數嗎?
可每每想到了這個念頭上去,他就又著急著想撇開它,他就覺得老想著以後和他的事情會不會有變數,不就相當於說他對他還是在意的嗎?
而他是不會在心裡承認他對那賤人有一點點在意的。
所以事情就變成了:在賤人臨走前的一兩個星期內,賤人與軟柿子之間有一種僵持不下的局面。賤人老想著‘媽的都要走了,軟柿子竟然還沒有一點點要趁著大好時光做點什麼該做的事的意思。’而軟柿子則總是浸溺在患得患失的情緒之中,一會兒想想他和賤人的未來會不會充滿了變數,一會兒又把這想法否定掉,因為他覺得如果他老有那想法的話,就代表他對賤人還是在意的,而他是打死也不要承認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