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回到了原來那個座位。方傑見那張跟豆腐塊那麼大似的小方桌上放著一隻白色塑膠袋, 顧孝成把那塑膠袋往他座位上挪,再把那個紅色託盤放在了上面。顧孝成由桌旁轉到座位那裡去坐下,挪動了一下,又覺得座位太小,就朝椅子內側靠那個賣卡的地方的檔板看了一眼,發現有一個長條的跟牆基一樣的東西,就把塑膠袋放在那個上面去了。

方傑坐下後,乜斜了眼看了他一眼,跟著低頭將一次性筷子由紙袋中拔了出來, 掰開後,一邊習慣性地搓著上面的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木屑,一邊問顧孝成:“你來這裡幹什麼?”顧孝成在座位上挪了挪, 彷彿想讓他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然後開口說:“呶, 我去那邊的超市買點東西。下午我飯吃得晚,準備出來買完東西再走去吃飯的, 結果正好看見你坐在這裡,——哎?這裡有什麼好吃的?我在這裡吃算了。”

方傑想了想,說:“都差不多那樣,口味不會差在哪裡,就是裡面的料可能你都會嫌棄。”顧孝成聽他說著, 忽然直起上半身,四下裡張望著,想要看看這個美食中心都有些什麼美食檔口。

方傑之前說一說, 忽然心裡又氣自己,幹嘛這人問了他就非得答,怎麼就不長進?怎麼就沒記性?就不該跟他說話。

顧孝成看他又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氣他還是氣自己的樣子。不過總體來說是比上回發生那種事情之後的態度要好些了。上一回他直接就是凜如霜雪,一副他是坦蕩蕩又很清高的樣子,對待他的態度就是對待犯人跟階級敵人的樣子似的,一派凜然;這一回多少收斂些了。大概也是因為他自知自己昨天晚上也“有錯”,沒有他親口的應允,哪能促成那件事?所以這次態度就沒有上一次那樣清高了,不像上回就全然是“只有你錯,我沒錯”的樣子。

但這次也好不到哪裡去,上次是根本不理,這次變成愛理不理。

顧孝成先沒管他這態度,只是直起身要去買吃的。方傑攔著他:“哎?你不能在這裡買吃的?”顧孝成停下腳,他人已經由座位處挪到桌子側邊了,低下頭看著方傑說:“我怎麼了我,連吃的都不能買了?”方傑說:“他們這裡要用卡買吃的,不能用現金。”方傑那意思就是:你還是該去哪家高檔食府就去哪家高檔食府吧,別坐我對面了,煩人。

哪裡知道顧孝成說:“那你是怎麼買的?”方傑低下頭不說話,因為他是用卡買的,他知道顧孝成接下來肯定就是要問他要卡,然後再回家讓他在他那個用手拿包作的錢袋子裡頭拿現金補數。

他才不要給他卡。所以不說話。

哪裡知道顧孝成把手在他眼下一攤,意思就是:交出卡。

他猶豫了一下,又抬眼看看顧孝成的眼睛,馬上認慫了,將美食卡由錢包中抽出,放在了顧孝成手心裡,還補了一句:“我跟你算三倍的錢。”顧孝成瞥了他一眼,都懶得回他話。他難不成還怕他跟他算三倍的錢,好笑,說了這種毫無意義的話也是白說的。

顧孝成竟然去點了一份麻辣燙,他拿了一塊小號碼牌先回來了。不過就是麻辣燙那家離這個座位有點遠,可能到時候聽不到人家叫號,只得過一段時間自己再跑過去看看好了沒。

他又坐下後,自己開口報告了一句:“我買了一份麻辣燙。”因為他知道方傑是沒可能像平常朋友又或是情侶似的問他“哎你買了什麼呀”的。

方傑點點頭,還在吃著菜。似乎還皺著眉頭,一副飯菜不合口味的樣子。

顧孝成問他:“怎麼了?不好吃啊?——要麼現在我帶你到樓上餐廳裡吃算了。”方傑把一片平菇嚼爛、吞入腹中之後,說:“不用了,都點了,不吃也浪費,——就是這個米硬了點,菜還挺好的。”

顧孝成點點頭,說:“還好我叫了一份不辣的麻辣燙,裡面有粉絲,等下你吃那個粉絲,你這碗米飯我來吃吧。”方傑頓了一下,又猶豫了很久似的,跟著把面前的米飯推到了顧孝成面前。

方傑就是這種人,他如果不是這種人他也配不上他“一等軟柿子”的稱號,他哪裡有臨機輒斷的時候,他如果是個意志堅定的人,發生了那種事情,早就第二天把人給趕出家門了,從些絕不再往來。可他就不是這種人,優柔寡斷死了,別人事後來跟他說上兩句話,他就又猶猶豫豫地跟人慢慢熱乎起來了。雖然心中還是憋著一口氣咽不下,也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對方的,但是仍然是能慢慢又好起來的。

顧孝成想著那麻辣燙應該還沒好。於是又找方傑說話,這回說的話還很大膽,一上來就問:“我說你怎麼每回做完了都這麼消極呢?同樣都是做,有快x不就行了。你哪來那些婆婆媽媽、嘰嘰歪歪的事!”方傑想著:‘同樣都是做’?什麼“同樣”?是說跟男人又或是跟女人都是那麼回事?

他又吃了一口肉片,也不看著顧孝成,就小聲說:“廢話,那同樣是羽化,那化繭成蝶和由x變成蒼蠅它能是一回事嗎?”

顧孝成正擰開了一瓶他之前在超市買的橙汁,還好沒喝,不然得噴出來,他正經地跟方傑說:“我說你斯文點行嗎?吃著飯時還說得出什麼x啊,蒼蠅啊的。”

方傑擰了擰眉心,反抗地說:“我要是不夠斯文,能被你翻過來掉過去地x嗎?”

顧孝成聽著方傑說的話,這一刻竟然都不敢喝橙汁了,因為他說話開始變得勁爆,他怕自己一邊聽一邊喝,遲早要噴出來。他也回了一句嘴:“好好,我不跟你爭,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聽女人叫x聲聽了半天就跟陽萎了似地沒反應,跟我一碰上就跟幹柴遇上了烈火似的,還事後死不承認。”他的話也勁爆,也不見得平和在哪裡。

方傑因為心中一直都有羞憤存在,所以這會兒只許他說別人,就不許別人說他,一被說了就更羞憤,他聽了那話就漲紅了臉,盯著顧孝成說:“你!好好,我也不跟你爭!我!我……”可是他話又說不下去了。忽然他又怕隔牆有耳,萬一他跟顧孝成之間的什麼話被別人聽了去了就不好了,好在這時段也不是桌桌都有人的,他們這小方桌周圍一圈都沒什麼人,可他又怕那檔板那一側的女人不在好好地在前端賣卡,反而有空閑悄聲挪到後頭來偷聽他們講話。

他於是坑下了頭,一言不發,只是吃著大海碗中的菜。顧孝成又說他:“你慢點吃,只吃菜也不怕齁。”

方傑於是索性將筷子架在那隻大海碗上,停口了,幹脆等顧孝成的粉絲來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