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方既明微微皺眉, 有些詫異。

“嗯,我知道我在經歷的問題上說了謊,您不原諒我,公司不簽我,都是應該的。”陳珂注視著方既明幽潭般黑而深的眼眸,用盡全身的力氣破釜沉舟地說,“我不期望您現在改變主意, 只是想再要一個機會,等我傷好了,可不可以再進夢工坊其他的劇組?如果我表現好, 您可以原諒我嗎?”

陳珂全身大大小小的傷處都在痛,他的心也在痛,他不想拿自己在劇組事故中受傷這件事來跟方既明討價還價,他一向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這樣類似要挾和交易的行為,讓他有一種自己親手把驕傲丟在爛泥裡的感覺。

如果是從前, 被拒絕被否定之後,他會瀟灑轉身,再也不回頭。

但這次他真的不甘心,明明已經離演員夢想, 離這個他仰慕的男人越來越近了,他不甘心倒在門前一步的地方。

就再……努力一次。

這次意外事故是他唯一的籌碼了,他願意賭上他幼稚的,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賭方既明會心軟一次。

方既明的眸光閃了閃,陳珂在他眼前就像一張白紙,即便男孩兒覺得自己堅強成熟,能很好地掩飾情緒,還是會被他一眼就看穿。

他能猜到陳珂在想什麼,知道他內心關於驕傲和理想的糾結,方既明有些無奈地想,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心軟?我根本就沒打算放棄你。

“我會考慮,你先休息。”這時,淩晨敲了敲病房的門,示意有急事讓方既明出去,方既明無暇多做解釋,他給陳珂掖了掖被角,柔聲道,“晚點再來看你。”

方既明聽了事故情況的彙報,和警方、影視城等各方面的人碰面,在醫院門口開了個簡短的媒體見面會,安撫了已經趕到醫院的,另兩位傷者的家人或朋友,又佈置了一大堆相關的大事小情,最緊急的事情處理完,夜,已經深了。

“他吃飯了嗎?”方既明一口氣都沒歇,又匆匆回到陳珂的病房,他留了淩晨在這裡照顧。

“沒有。他說沒胃口,這會兒睡著了。您吃飯了嗎?”淩晨正在打瞌睡,聽見方既明進來,他連忙站了起來,“您回酒店休息吧,我在這裡陪著他就行,醫生說今晚觀察一下,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回去吧,今天我安排的事情,你再跟進一下。”方既明不由分說,朝外揮了揮手,示意淩晨可以走了。

緊接著,他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兩手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熟睡的陳珂。

病房裡充斥著消毒水味和藥味,牆上的黑白掛鐘發出滴答滴答的機械聲響,這樣冰冷無情的味道和聲音讓方既明心情沉悶。

醫院是他最討厭的地方。

出櫃退圈和家族決裂之後,方既明和男友去了美國,在那裡他們度過了幾年神仙眷侶的日子,六年前,他們開車出去度假,在途中出了事故,兩人都受了重傷,一同被送到醫院。

三天後,他在醫院醒來,脫離了生命危險,但男友因為腦部重創,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這一昏迷就是四個月,最後醫生宣佈了腦死亡,方既明按照他和男友之前的約定,簽了放棄治療以及器官捐贈的同意書。

就這樣,眼看著愛人撒手人寰,一句話也沒能留下。

拔呼吸管的時候,方既明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同停止了跳動,然後那顆心又跟著逝去的人一起被燒成了灰,裝進盒子,葬於地下,再也不見天日。

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下去,刻骨的傷痛或許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淺變淡,但生離死別對一個人性情和處世方式的改變是不可逆轉的。

方既明從一個叛逆任性的熱血青年變成了成熟溫潤的文化商人,這其中有多少無可奈何和身不由己,恐怕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有一點他能深刻體會到,這幾年他的內心很少被觸動,幾乎沒有為什麼人什麼事動過感情,平和而漠然,這就是他大部分時間的心情。

但這時他看著陳珂天使一般寧靜美好的睡顏,再看看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悚然覺得冰凍三尺的內心裂開了一道小小的縫。

因為陳珂,他已經做了好幾次脫離常規肆意妄為的事。

因為陳珂,他再次體會到了久違的觸動和心疼。

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惶惑,他不再是當年意氣用事的年輕人,大部分時間缺少熱情和沖動,所以他不敢確定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不能再眼看著這個男孩兒受到一點傷害,也不忍心再讓他傷心失望了。

陳珂是被餓醒的,身體的自我恢複太需要能量,他這一天幾乎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