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望著陳珂健步如飛地朝片場走去,把手掌合在一起搓了搓。

手心裡還殘留著陳珂指尖留下的溫度,剛才他是被……這個小孩兒給撩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現在的熊孩子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方總,時間不早了,我們出發去機場吧?”見陳珂離開了,淩晨才回到車上。方既明今天下午要趕回北京,但過兩天他還要回來,在橫店他還有一件大事沒辦成。

方既明看了看錶,又隨著陳珂的背影看了看操練場,沉吟片刻說:“不急。我再去片場看看,二十分鐘以後出發。”

淩晨本以為方既明這次探班也就走個過場,送了禮物,打了招呼也就差不多該走了,沒想到還在劇組吃了盒飯,現在連趕飛機都不著急了。但再看看方總的眼睛一直盯著的是誰,他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又是那個小妖精,淩晨想,方總是不是傳說中的口嫌體正直啊?一邊說不用特殊安排,一副雲淡風輕模樣,一邊追著各劇組給小妖精探班,在外景地暴曬都在所不惜。

這到底什麼情況?睡了之後睡得不滿意又一時捨不得放棄?有意磨煉小妖精的意志品質,讓他不那麼輕易得到所以更懂珍惜?

老闆的心,海底的針吶,淩晨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操場裡士兵們已經整齊列隊,在軍官走到佇列前方正中的時候,氣勢如虹地喊了一聲:“司令好!”

然後就是軍官立正轉身敬禮訓話,陳珂演的小副官跟他同步調做一樣的動作,配合很默契,一分一毫都不差,就好像有人喊了一二三的口令似的。

這時方既明帶著淩晨往導演所在的傘蓬走,淩晨拿出黑傘要給方既明打上,方既明擺擺手示意不用了,別在片場搞特殊化。

淩助理又從隨身揹著的挎包裡掏出一管防曬霜,認真道:“不打傘的話,您得補一點防曬霜。”

方既明笑了笑,接了過來,真不是他一個大男人身嬌體貴,他屬于敏感面板,對強烈陽光過敏,曬一個小時能長一身紅疹子,幾天出不了門。所以淩晨才這麼嚴防死守,生怕自家老闆被曬化了。

他們走到傘蓬陰影下站定,隨著眾人目光一起望向操場,方既明一眼就看到站得筆挺條直的陳珂,他嘴角不自覺上彎,眼神自然而然釘在了男孩兒身上。

這場戲不算重要,那軍官也只是個配角,甚至這整部戲都不算大製作,也沒有大咖老戲骨,對演員的要求不算高,對龍套演員的要求就更低了,但陳珂還是很認真,他才不管是不是大製作,能不能上星播出呢,有戲演他就知足而且很投入,之前一個月沒演戲,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讓他抓心撓肝,他是真的很喜歡這一行。

軍官訓話時,陳珂只是在他身後充當一個背景,鏡頭都未必帶的到,但他還是全程認真傾聽,身體微微前傾,眉頭鎖在一起,眼神專注而凝重,並且隨著軍官說話的內容,表情有適當而迅速的變化起伏。

比如軍官說到某地大捷,陳珂的神情就自然舒展,面部肌肉放鬆,說到目前形勢依然嚴峻,他的眼睛裡就逐漸顯露憂心忡忡。

這些微表情沒有人要求一個群演做,他做了也不會有人注意,方既明覺得,他甚至都不是自己有意這樣做的,而是發自內心,進入到這個小小副官的角色中去了。

之後的一場戲,是軍官訓話過程中,一個士兵跑進操場,說有重要情況要立即彙報,陳珂先攔下那個士兵,跟他簡單交談之後,把他帶來的資訊轉達給軍官。

那士兵遠遠跑來的時候,陳珂做了個動作,他把手壓在腰間的配槍上,重心前移,還跨了一步擋在軍官面前,這是一個忠心耿耿並且細致入微的副官,在面對一個朝著長官跑過來計程車兵時,應該有的保護動作。

但並不是一個群演——知道所有情節,知道對面跑過來的是自己人,必須做出的動作。

“那個副官的動作是你們教的嗎?”方既明隨口問跟在身邊的副導演。

副導演看了看陳珂,擰起眉說:“不是。沒叫他做這些多餘的。您是不是覺得有問題,我跟導演說一下?”

“不用。”方既明擺擺手,“我隨便問問。”

動作是自己加的,要是做得幅度大了,或者做不好,說不定還會被導演罵多餘,罵搶戲,罵自不量力。

方既明笑了,輕輕搖了搖頭,還好他這小動作做得挺像那麼回事,不至於挨罵。

之後陳珂和軍官有一段對話,方既明站得距離比較遠,聽不清具體臺詞是什麼,但他很認真地觀察著陳珂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尤其是輪到軍官說詞陳珂沉默的時候。

“其實陳珂有點表演天賦。”看了一會兒,方既明忽然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

老闆說得像自言自語,但淩晨絕不能真的叫老闆自說自話,他傾身上前虛心請教:“怎麼說?我不懂表演,方總給我講講?”

方既明很樂意臨時當個老師,他指著陳珂,溫聲道:“可以從很多角度去判斷一個演員到底會不會演戲,其中一個就是看他和對手演員有沒有‘不間斷的交流’,很多演員只有自己念臺詞的時候才開始表演,當對手念詞的時候,他就不會去認真聽也不會嘗試理解對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而連貫的深層次的交流要求演員不僅在說話和聽別人說話時接受和傳達感情,沉默的時候也要如此,沉默的時候,眼神表情和動作都應該繼續這種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