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很快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和藥品回到車上,他把東西放在副駕駛位,從後視鏡瞄了方既明一眼。

老闆維持著他剛剛下車時的姿勢,撫弄著枕著他大腿的男孩兒的頭發,動作輕柔,像是在撫摸一隻熟睡的貓。

這司機是隨著車子在當地租的臨時司機,他對這位老闆不熟悉,更不知道他和男孩兒是什麼關系,他只是本能地覺得這場景有些古怪,古怪中又透著奇異的溫馨。

司機收回視線,問方既明:“老闆,我們下面去哪兒?”

方既明這才想起還沒問陳珂家在哪裡,他低頭看看男孩兒安詳的睡顏,不忍心叫醒他:“隨便轉兩圈吧,開慢點。”

車子重新上路,不過陳珂的美夢也沒做多久,他是被媽媽打來的電話吵醒的。

手機在褲子口袋裡連震帶響,陳珂猛地驚醒,跳起來的時候腦袋差點撞到方既明的下巴,方既明哭笑不得,託了下他的頭,說:“你慢點。”

陳珂顧不上其他,手忙腳亂接起電話:“媽——”

“嗯,我挺好的呀,這兩天戲多的都演不過來……”

“沒事,你放心,我不會去沒事找事的,我都多大了,也沒人欺負我……”

“吃了吃了,今天收工早,吃了好大一份雞腿飯。”

“等我再攢點錢就回去,……嗯,舅舅怎麼樣了?等我發了工資再給你打點錢。”

“不累啊,一點都不累,就是天氣有點熱,我都不接外景的戲。”

方既明在一邊聽著陳珂跟他媽媽睜眼說瞎話,那種綿軟細密的心疼又浮了上來。

陳珂也不過就是個18、9歲的孩子,大部分孩子這個年齡的孩子在幹嘛?花著家裡的錢還嫌家裡沒錢?萬事依賴父母還嫌父母嘮叨麻煩?

方既明看著陳珂認真扮演“一切都好”的樣子,心裡充滿憐惜,甚至還有一點敬佩,這孩子看上去挺浪蕩,偶爾還有點幼稚,但其實懂事又有擔當,小肩膀單薄,還挺能抗事兒。

陳珂終於放下手機,對著虛空長長出了一口氣,他轉頭,見方既明正眼含笑意盯著他,頓時頭皮發麻,剛才滿嘴跑火車,估計是都讓這位一字不漏聽見了。

“啊,哈哈,咱們不是要去吃飯嗎?”陳珂純潔無辜地看著方既明。

方既明戳了戳他的肚子:“吃什麼飯?你不是都吃了好大一份雞腿飯了嗎?”

陳珂:“……”他尷尬地抓抓頭發,“我不是得哄著我媽嗎?不能讓她擔一點心,她也不年輕了,心腦血管毛病一大堆。”

方既明點了點頭:“餓了吧?我給了打包了幾個菜,你家在哪?你回家吃吧,早點休息。”

陳珂這才意識到,這麼半天車子一直在兜圈子,他辨認了一下道路,報了個地址。密閉的車內空間重新安靜下來,陳珂想起接電話之前自己睡著了,而且是趴在方既明大腿上睡的。他偷偷朝方既明大腿上瞄了一眼,竟然有點留戀這個人肉枕頭溫熱柔軟的觸感。

方既明正在看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卻把陳珂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怎麼?沒睡夠?”

陳珂:“……”這眼力有毒吧。

方既明放下手機:“你現在還是沒戲演嗎?為什麼來演這個小乞丐?有很多戲份?”剛在那小院裡看見陳珂,方既明就覺得奇怪,他知道自己在晚宴上的舉動會給陳珂帶來什麼樣的效應,按理說,他現在應該不愁沒戲演才對,怎麼挑來挑去,挑了個這麼苦逼的角色。

陳珂當然不能跟方既明說我是因為想見你,才專門在《海棠》劇組蹲守,什麼角色都接。

他含含糊糊地說:“就……就趕上了……”然後,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接著方既明上一個問題回答:“還真沒睡夠,”他把眼睛一閉,頭一歪,裝睡去了。

車子行駛過一段崎嶇小路,把陳珂的頭顛得左右搖晃,漸漸下沉,直到虛虛靠在方既明的肩膀上。

方既明垂下目光看了看歪在自己肩膀上的這個毛茸茸的腦袋,心裡想被小爪子撓了似的,輕輕地癢了癢。他往陳珂這邊挪了挪,讓陳珂在他肩膀上靠實了。

陳珂並沒睡著,腦袋卻有些犯迷糊,當方既明有力的肩膀把他沉甸甸的頭接住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很踏實。疲憊驚怒委屈,全都像是化開在了溫水裡,消失不見了。

沒過多久,車子減速停了下來。方既明輕輕推一下陳珂的腦袋:“到家了。”

陳珂不甘心地醒過來,方既明把吃的和藥遞給他:“看你腰上有傷,還被蚊子咬了,自己回去記得擦藥。”

陳珂接過來道了謝,透過車窗往上瞟了一眼出租屋的窗子,一片漆黑,家裡沒人。可樂這兩天在接夜戲,都要淩晨才回來,白原就一直沒回過家。

“方先生,你吃飯了嗎?”陳珂回頭充滿期待地望著他,“這菜很多,我一個人吃不了,您如果不嫌棄的話,去我家裡一起吃?我請您喝一杯。”

……

方既明看著陳珂,只猶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點了頭。他挺想看看陳珂住的地方,現在他對男孩兒相關的一切都有些好奇。

方既明跟在陳珂身後,穿過狹窄的樓道,進了他的小蝸居:“這是合租的?”

房間燈一亮,方既明便看見客廳裡正對著他的是一個破舊的皮沙發,窗子下面還擺了一張單人床,臥室的門沒關,隱約能看見裡面有個上下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