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只鴿子(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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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鬧得沸反盈天,但起因就是個芝麻綠豆。
那天,橫店迎來入夏第一個高溫天,從天而降一場看不見的火雨,在室外工作的劇組人員和跑戲的群演無一倖免,都被熱得奄奄一息,人心浮動。
那天正好三兄弟在一個組,陳珂和白原演得是特約角色,可樂沒有他倆那麼好的外形條件,只能接最普通的群特,8個小時基本工資70塊錢,早起熬夜淋雨演死人之類的另加錢。那是個古裝武俠劇,陳珂和白原演名門正派的徒子徒孫,一水的白衣飄飄,可樂演無數官兵中的一個,穿著又厚又重的盔甲。
群眾演員就是活道具,用的時候被人拉走,不用的時候就在一邊幹等著,就三分鐘的戲,等一天也是正常,而且必須化好妝穿好衣服隨叫隨到。
天氣熱,等的時間太長,有的官兵就把盔甲脫瞭解暑,副導演來叫人的時候,大家磨磨蹭蹭穿衣服,拖了時間,副導演當場急了,破口大罵,趕驢子趕馬似的趕著官兵們走。可樂人又胖,行動緩慢,好不容易穿上衣服又掉了隊,副導演抹一把滿頭滿臉的汗,看著可樂磨磨唧唧的樣子,心頭火氣亂竄,照著可樂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艹,快點吧大哥!看不見整個劇組等你一個人!”
陳珂就在旁邊,平常被領隊、導演罵兩句也就算了,不管在哪裡討生活挨罵都是正常的,但你罵就罵吧,動什麼手呢?跟他朋友動手,陳珂就忍不了了,他從來不知道忍辱負重四個字怎麼寫,當即上去找副導演理論。
這一理論自然又拖了時間,一大票人太陽底下心浮氣躁幹曬著,還沒等導演說話,片場裡一個演武將的十八線小演員倒先炸毛了,沖上來就打人,當時場面混亂,小演員也沒看清到底是誰在跟副導演吵架,掄著拳頭先把同樣一身白衣的白原給打了,白原被一拳打懵,臉上汗水、鼻血、眼淚混雜橫流,慘不忍睹。
這下捅了馬蜂窩,陳珂護著白原,一邊罵一邊打那小演員,群演們都是血氣方剛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正憋著一身潮熱暑氣沒地方發洩,瞬間就跟劇組的人混戰成一團。
後來驚動了工會和警察過來調解,導演、打人的演員,陳珂他們互相道了歉,拍攝繼續,這事當時就過去了。但訊息已經傳出去了,大家朋友圈、群裡互相擴散,最後事實真相已經不重要,結論就五個字:劇組打群演。
劇組作為資方,與群演這個邊緣群體的矛盾是一直存在的,正巧這個組在橫店呆了四個月,一直以把人往死裡用而聞名,本來風評就不好,這件事更是成了導火索。訊息越傳越離譜,謠言滿天飛,什麼劇組勾結工會剋扣工資啦,選角導演潛規則女群演了,演員打人至重傷住院了……不一而足無奇不有。
到晚上收工,小年輕們一閑下來,茶餘飯後八卦一下各自聽到的謠言,又發酵出一波新的謠言,群情激奮,一浪高過一浪,不知道是誰在哪個群裡發了個召集書,號召大家去那劇組酒店為同胞討回公道。
一傳十十傳百,小年輕們正愁大晚上沒事幹,熱血沸騰沖到劇組所在酒店,舉著演員證高喊:“維護群演尊嚴,打人者賠償道歉,xx劇組滾出橫店!”
各種報戲群集體炸鍋,訊息像病毒一樣瘋狂蔓延,酒店門前人越聚越多,一開始來的人可能真是義憤填膺,可後面更多的人就純屬無聊來看熱鬧了。到午夜時分,幾千人把酒店團團圍住,事態漸漸有失控的趨勢。劇組的人躲在酒店不敢出來,最後特警出動朝天放了槍,拘了幾個帶頭的,才把人群驅散。
晚上圍攻酒店的事情,跟陳珂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打人事件確實是由他們三個而起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最後,劇組方面迫於群演和輿論壓力,又跟白原道了歉,賠了一點醫藥費,他們要在橫店拍的戲份反正也到尾聲了,索性提前撤走了。臨走的時候,製片人撂下話,橫店現在名聲在外,群演個個牛逼惹不起,反正也不缺我們一個組,這次走了再也不來了,反正中國也不是隻有這一個影視基地。
總之各方都沒得到好,看熱鬧的人散了,背鍋的就是可憐巴巴三個娃。
相比之下,可樂損失不算大,憑他的條件,做群演只能接到最底層的角色,做點別的也不比這個差。但陳珂和白原就虧大了,他倆正經在小藝校學過表演,長得又帥,就是打算來吃這碗飯的,一年時間,他們已經從群眾混到大特約,能接到跟組的小角色,偶爾一場戲能有上千的收入了。再往前混一步,慢慢接到有名有姓的角色,經驗多了人脈廣了,說不定一個機會來了,就能混出頭簽約公司當明星了。
可現在,過去一年起早貪黑寒來暑往的辛苦全白費,橫店看來是呆不下去了。
陳珂幽幽嘆息,走進早餐店。
人要是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陳珂一進店門,坐門口的一個人高馬大面露兇光的男孩就站了起來:“陳珂?!我正打算找你呢!”
陳珂斜眼掃了那人一眼,他在橫店仇人不算多,但也有幾個,有的是因為被他搶過角色,有的是因為被他搶過妹子,這兩樣罪狀陳珂都覺得莫名其妙,角色是他憑本事自己掙來的,妹子他壓根就不喜歡。
像現在這個男孩,恨他大概還算情有可原?
之前不是說那個武俠劇組因為打人事件撤出橫店了嗎?走的時候把在橫店招的所有跟組群演都辭退了,這男孩不幸就是其中一個。
“找我幹嗎?”陳珂悠然跟老闆娘打了個招呼,自食其力拿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
“都是你害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跟組機會,一個月4千的工資,你賠我!”男孩大概也是因為連日悶熱加早起,心情十分不爽,有點沒事找事的意思。反正陳珂現在是破牆一倒,誰都可以推一把。
恨他可以,但跟他要錢這就是無理取鬧了。陳珂向來不喜歡別人無理取鬧,你不爽,我他媽還不爽呢,他捋了捋自己挺長的頭發,舌頭頂著牙齒轉了一個圈,把一次性筷子的皮剝開,抬頭,眯起一雙眼梢微挑的桃花眼:“不好意思,沒聽清,麻煩您再說一遍。”
男孩愣了愣,在陳珂犀利的目光下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大概面子上過不去,硬撐著說:“我說你得負責,我穩定的跟組工作沒了,現在天天報不到戲,你負責,你賠錢!”
陳珂右手裡正靈活地轉著那根筷子,聽見這話他笑了笑,視線如繩索一般纏上那男孩的眼睛,站起來的同時,三根手指一用力,一聲脆響撅斷了筷子。
“你幹什麼?!”男孩一聲驚呼還沒從嗓子裡抖幹淨,筷子尖銳的邊緣就頂在了他脆弱的咽喉上,刺痛感清晰傳來,隔著薄薄的面板就是動脈,男孩嚇得呼吸都放慢了,舉起來做攻擊狀的手謹慎地放下。
“我跟你鬧著玩兒。”陳珂轉了轉筷子,在他喉結處戳出幾個紅點,沒見血,“有病就去吃藥,窮你還可以要飯對不對?今天早飯哥哥請你了……”他說著丟下筷子,扔了十塊錢在桌子上。
……
門前路上駛過一輛豪華轎車,停在路口等一個漫長的紅燈。
坐在後排的方既明百無聊賴一扭頭,正好看見了陳珂掰筷子懟人的這一幕。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街頭早餐店裡發生的這頗有中二氣息的打架場景,陳珂是側身對著他的,只露出白得發亮的側臉,而且早餐店與車道有一段距離,他眯起眼睛又仔細看了看,不太確定地說:“橫店的女孩都這麼剽悍嗎?”
副駕駛上的助理淩晨順著他的目光轉頭,見到的正是陳珂丟下錢從早餐店出來的情景,助理笑了:“方總,您什麼眼神?那是個男孩兒。”
方既明看清了陳珂的臉,恍然道:“還真是。男孩兒留這麼長頭發幹嘛?很酷嗎?”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隔著玻璃再次望向漸漸走遠的男孩。
男孩長得很好看,但氣質……怎麼說呢?有點獨特。一頭蓬鬆的棕色頭發,搭在領口上緣,最上面一層頭發還用皮筋在腦後紮了個小辮子,穿著破洞牛仔褲,寬大的黑色t恤,走路姿勢昂揚灑脫,一臉的放蕩不羈,再配一段熱血的bg,分分鐘能産生孤膽英雄丟炸彈然後轉身走開不帶走一絲煙火的效果。
方既明再次搖頭,心想這要是我兒子,一天得打他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