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澤剛睡醒,身上還虛軟無力,很快就松開手想躺下。萬俟弘的手攬在馮澤身後不放,馮澤笑著推了他一下:“幹嘛呢,黏黏糊糊的。”

萬俟弘攬著他讓他坐起來,手覆在馮澤眼睛上,剛睡醒的眼睛溫度很高,萬俟弘的手冰冰涼涼的,馮澤立刻舒服的喟嘆一聲,老實的坐在萬俟弘面前隨口開玩笑:“點了燭火只準你看我,不準我看你,大殿下有秘密?”

萬俟弘面色一變,他覺得馮澤總是能戳到他心裡最疼的位置,很快整理好表情後抬起放在馮澤眼睛上的手拍了一下馮澤的額頭,笑罵:“小沒良心的。”

馮澤只是笑,過會兒他有了精神,疑問也隨之來了:“你什麼時候成的摘星閣閣主啊?”

“十歲。”

“那麼早?”馮澤吃驚。

“嗯,從摘星閣成立開始,它便是為我創造的,我母妃死的那年,師傅將我接去摘星閣,說了很多事。”他看著馮澤:“要聽嗎?故事很長。”

馮澤突然覺得萬俟弘要和他說的是非常重要的事,連帶著自己也緊張起來,他乖乖坐好:“我不會睡著的。”

萬俟弘笑笑,湊過去和他坐在一起,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個驚天秘密:“我不是當今皇帝親生。”

馮澤瞪大眼睛,覺得自己要被一個個秘密砸暈了,這可比“是閣主”的訊息更令人吃驚,他握住萬俟弘的手低聲問:“這裡安全嗎?”

萬俟弘點點頭,接著說:“我的母妃是前朝皇帝的妃子,當年如今的皇帝帶著他的一眾黨羽殺入宮中,殺了我父皇以及所有妃嬪,只有我母妃,當時懷著我換了一身行頭,在宮女的幫助下想逃跑,被皇帝撞見,誤以為她是公主,又被我母妃的美貌所吸引,所以執意要娶我母妃,我母妃知道身懷有孕,便將計就計,謊稱自己確實是公主,忍辱負重跟了他,這才暗中保住了我。前朝公主不可留,那個人便說我母妃是個舞娘,好帶入宮中封個妃位。”

“那皇上沒有察覺嗎?”馮澤的心都揪在一起。

“沒有,我師傅,也就是前朝大將軍項康城沒有死,後來他得知我母妃肚子中懷著我,便暗中幫助我母妃,同時召集所有前朝倖存者想成立一個組織,因為他們不方便露面,而我們又需要了解宮中訊息,這才確定了摘星閣的定位,那時我師傅本想在我出生時便將我帶走,來一出貍貓換太子,沒想到皇帝竟然對我極其喜愛,日日守在我母妃面前抱著我不鬆手,師傅不得空,最後幹脆將我留在宮中,也好日後行事。”

“小的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母妃也怕我年紀小說漏嘴,便一直沒有告訴我,我只當師傅是個武林中人,日日夜裡來教我功夫,我那時一方面覺得新奇,一方面又怕說出來後就不算作秘密,師傅也不會來了,倒還算守口如瓶,連母妃都未曾告訴。十歲那年,母妃死了,我幾乎一夜間就懂了這宮中要活下去有多不容易。”

馮澤安靜的聽著,他想象不到一個十歲的孩子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面前該有多傷心,他輕聲問:“是人為?”

萬俟弘深吸一口氣:“是。我最開始也以為她是心悸而亡,她那段時間身體特別不好,夜裡常常被噩夢驚醒,那天她倒下後皇帝叫了太醫,太醫還未到母妃的呼吸就停了,特別平靜,好像連痛苦都沒有,太醫前來檢視,說是心髒爆裂才會這樣。我也信了,直到母妃入棺前一晚,師傅將守靈的我帶了出去,把一切都告訴了我,那時候摘星閣已經小有規模,但羽翼未豐,我就多了一份流淌在血脈中的責任。”

“或許是小孩子的直覺,母妃下葬前我用匕首刺進了她的腹部,扒出來後血是黑的,我便知道是有人用了毒,但是能讓太醫在皇帝面前說謊的,不是我一個十歲娃娃能撼動的人,我害怕打草驚蛇,就什麼也沒說,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便讓母妃按原計劃下葬了。後來我發現她身邊的婢女有問題,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能殺她,只能將她留在我母妃生前所在的地方,讓她陪在那裡一生一世。”

萬俟弘語氣中沒有怨毒,這幾年他變了不少,完全可以冷眼旁觀著曾經讓他痛苦不堪的往事,甚至沒有什麼悲傷的感覺,只是平靜的敘述著他記憶中的事。

“自此以後,我便在皇宮和摘星閣間穿梭,後來有了自己的府邸,更能避人耳目,倒是方便得多。如今朝事動蕩,安陽已反,別處定會派兵過去,最近的便是邊疆那批人,萬俟朔昌年初送過去的貨問題不少,如此一來,定使他們捉襟見肘,我們的行動也就差不多了。”

馮澤從未想過萬俟弘爭奪皇位的背後竟然背負了這樣沉重的事情,他緊握著萬俟弘的手,久久也未曾言語。

萬俟弘一隻手扯下馮澤的發帶,五指伸進去撫摸他的頭發,輕聲道:“不到秋天,大事便能成,我不在乎皇位,但我一定要殺了他替我父皇和母妃報仇。到時候我設計一出假死掩人耳目,然後帶你遊遍天下美景,生生世世在一起。”

馮澤閉著眼睛靠進萬俟弘的懷裡,他說的何曾簡單,項康城既然能二十多年隱忍不發,只是為了培養出萬俟弘來匡負大頁,他斷然不會輕易放了萬俟弘而讓另一個人來做皇帝,這是為人臣子最普通的堅持,萬俟弘不看重皇位,但項康城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若萬俟弘最後說不做皇帝,那他能做出什麼事,馮澤不敢細想。

萬俟弘聽著馮澤沒動靜,還以為馮澤又睡著了,不由嘆了口氣,輕輕吻了一下馮澤的額頭,把他橫抱進臥房睡覺。

庭院裡的梨花冒出花苞,萬俟弘想著等天氣再暖一點可以在樹下放一張搖椅,馮澤閑著無事時便可以躺在搖椅中發著呆等他回來,最好在旁邊放一個團子的窩,不過現在團子四肢抽長,也有了野性,馮澤不再管它,平日裡便會竄到山林中尋野味吃,晚上再帶著一嘴血回來,有時候毛上還沾著泥,不讓別人碰,只能馮澤一邊罵著一邊給它洗澡。萬俟弘想,那就放個大盆子在旁邊,夏天曬了一天後水也是熱的,讓馮澤就在庭院中洗,還免了濺出一地的水。

他還想,如果以後和馮澤去遊山玩水,團子怎麼辦,帶著一起去還是留在家裡,他到時候是個死人,不能再回京城,那留團子在家不現實,而且馮澤雖說不管卻還寶貝著,一定要帶著。帶著去住客棧的話,會不會把人嚇到。萬俟弘腦子裡千頭萬緒,最後看看懷裡睡著的馮澤,幹脆把一切拋之腦後,這些瑣碎的事情以後再想也可以,不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