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日不見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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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馮澤才出聲:“此事你知我知,再無第三人知曉,程太醫也知道此事恐怕要牽連到很多人,是你我無力查詢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程思遠看著眼前的少年,幾個月之間他竟落得如此境地,宮中的這些事到底是拿命來賭,他嘆了口氣:“臣明白……我替大人調幾副藥吧,喝了後能緩解症狀。”
“可能延長壽命?”
程思遠的手頓住,沒說話,馮澤便明白了。
他苦笑著說:“調什麼勞什子的藥,又苦又澀,喝了也不會怎麼樣,就別讓我遭這份罪了。不過,太醫那裡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藥,能讓我暫時看起來不這麼虛弱,最好精神飽滿……”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輕快起來:“身強體壯。”
醫者父母心,程思遠聽不得馮澤這樣子還在開玩笑,眉間皺的幾乎出現一條溝壑:“有倒是有,只是這藥大人用不得。”
“怎麼用不得,我都已經……還有什麼用不得?”馮澤嗤笑一聲,“用了後我還能撐多久?”
程思遠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折半。”
“如此一來,便是半夏了,也能看見花開,值當。”
程思遠實在想不出只活半夏有什麼值當,只能低著頭死盯著腳尖。
馮澤閉上眼睛仰起頭,下顎處崩出一條筆直的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處鼓起來,幾乎能看見裡衣下突出來的骨頭:“麻煩程太醫了,便給我留下幾副吧。”
程思遠於心不忍,不敢再去看他,轉身收拾藥箱,然後躬身行禮:“臣回去後便配出來叫小童送到府上,只說是補藥,大人放心。臣……告退。”
墨硯在程思遠走後跨進門,走到馮澤床前站著,臉憋的通紅,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馮澤被他逗笑,又輕咳了幾聲:“想哭你就哭,不過我也沒什麼大事,吐出來的都是瘀血,這些日睡的太多,竟然能血脈不通,晚些程太醫會讓人送藥來,我吃了就沒事了。”
墨硯眼皮裡包著眼淚,梗著脖子憋著不哭,聲音卻變著調:“爺慣會騙我,若只是小病,又何苦叫我鬼鬼祟祟只叫程太醫一個來,還不讓以辭知道,分明就是有事。”
馮澤沒力氣和他爭論,軟軟的說:“你這小鬼,倒是數落起我來了,等我吃了藥你再看看吧,不好再來怪我。”
屋子裡只剩墨硯抽鼻子的聲音,馮澤最開始聽著心煩,最後幹脆不管了,他在心裡計算著——半夏,那便只有兩個月左右,不知道能不能撐到萬俟弘打完仗。他忽然就抑制不住對萬俟弘的思念來,他活的時間短,十七年來也只喜歡過萬俟弘一個人,年少的愛戀總是來的像火,轟轟烈烈席捲過來就燒的什麼也不剩,好不容易萬俟弘鬆口了,答應了,才纏綿短短幾個月,但多數也是萬俟弘出去辦事,他留在府裡睡覺,真正好好坐在一起耳鬢廝磨,甚至只是說說話或者面對面不言語的時間都屈指可數,聚少離多。
馮澤又覺得不值當了,他心心念念這一個人,最後竟然連半年都不到就得離開了,他實在有太多不捨,恨不得現在立刻就出現在萬俟弘面前,幹脆貼在他身上讓他去哪都帶著自己,分分秒秒也不離開。馮澤感覺自己忽然有了做賬房的潛質,一筆一筆算的清楚,只有這樣才真的能稱得上是兩個月,這些愁緒壓在他心頭,壓的他喘不過氣,他從未體驗過如此濃烈的思念,濃烈到他幾乎以為自己現在就已經死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馮澤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墨硯知道他說的是誰,使勁兒吸了下鼻子:“按說中午就能回了,但以辭說估計下午還要去兵場看看,太尉老奸巨猾,實權在他手裡可是輕易不會放的。”
馮澤知道萬俟弘隨時能拿到虎符,實權現在歸不歸太尉管他自然不會太在乎,萬俟弘想要兵權就是甕中捉鼈而已,便讓墨硯給他拿來紙筆,這下幾個字後裝在信封裡,叫墨硯出去交給以辭,然後讓以辭送去練兵場萬俟弘手中,特別強調了一下“親自”。
墨硯拿著信出去找以辭,馮澤靠在床邊嘆了口氣,本以為自己還年輕,結果現在手上的皮都皺了,雖然不是蒼老使然,但對於他來說……也差不多。
另一邊萬俟弘才接了太尉城外的軍隊,不免留在城門口就寒暄客套一番。
安陽的兵變像個雪球越滾越大,如今已經席捲了五個城,到了荊淮之地,皇帝不得不在修仙之餘料理一下國事,實屬被逼無奈,慶歷年建成以來皇帝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平時還沒什麼感覺,時間久了問題就凸現出來,各地坐吃山空腐敗到了骨子裡,偏偏又小心翼翼剋扣在邊緣,讓百姓剛好滿足正常生活,稍顯富裕一點,不過二十幾年如一日的生活,絲毫沒有進步或提升就是明晃晃的打著富庶的旗號混吃等死,百姓不知道,各地官員心裡可是跟明鏡似的,但是他們有什麼都揣在懷裡,又有誰能跳出來把自己的錢往外倒呢。
百姓不變,偶爾給些甜頭,官員越過越富,階級層次經歷二十六年後已經成了一節天梯,只要有人點一下,這百姓中總有不傻的。
早朝時各大臣上書請求皇上出兵殲滅叛軍,皇帝竟然第一個想到自己修仙迫在眉睫,要調回五萬兵馬回城守住皇宮,然後再調二十萬精兵去往荊淮,整頓叛亂之事。
朝臣舉薦萬俟弘帶兵去荊淮,安撫百姓,皇帝卻睜了睜眼,把進京的五萬兵馬給了萬俟弘,讓他帶往兵場,而後將那二十萬精兵派給萬俟朔宗,即日出發。
萬俟弘知道皇帝已經忌憚他的勢力,兵馬不可能交在自己手裡,進京的兵馬就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不好動作,萬俟朔宗的兵卻可謂天高皇帝遠,心裡嗤笑,他也不想想萬一萬俟朔宗帶兵反水卷著那五座城池的兵一同打進京城該怎麼辦。
皇帝千算萬算也想不到帶五萬兵馬進京的人是靖梁王的親信楚毅,而靖梁王早已將兵馬交給萬俟弘,楚毅是個明白人,見了萬俟弘就把這五萬兵馬交了底,進了兵場就宣佈任憑大殿下差遣。
自古明白人好辦事,皇帝誤打誤撞,倒助了萬俟弘一臂之力。
他剛和楚毅坐下,以辭就帶著信來了。
拆開信紙,上面寥寥草草幾個大字——一日不見兮。
萬俟弘眼角唇邊都染上笑意,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臉皮薄的像紙一樣親一口都不讓的人竟然在自己這裡耍起流氓了。
楚毅見了,賤兮兮的笑道:“大殿下這是佳人有約啊?”
萬俟弘把紙折起來揣在懷裡:“不,家裡養了個小狼狗,正吵著要我回去抱,不太省心,楚兄見諒。”
一句“楚兄見諒”說的楚毅承擔不起,哪還敢拖著不讓他走,連忙擺擺手示意自己隨處看看,叫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