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還救過我爹。”馮澤嘟囔。

“可是我還……”萬俟弘猛然驚醒,眼神變得銳利,而後不說話了。

馮澤追問:“你還怎麼樣?”馮澤那時候以為萬俟弘想說“我還拐走了他兒子。”又覺得自己這樣想真是太越界了,登時羞恥的不行。

萬俟弘袖子下的手慢慢握緊,他看了一眼馮澤:“沒什麼。”

如果當時馮澤沒有顧著羞恥,看一眼萬俟弘,他一定能發現萬俟弘的不對,但是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心事,也沒有抬頭看萬俟弘。

剛到下一個路口兩個人就被攔下來了,一個算命先生拿著一隻寫著“神運算元”的旗子看著他們倆,他看人又不好好看,唇角帶笑,低著頭黑眼球向上翻著,只留出一點露出在兩個眼皮間,剩下的就都是白眼珠,乍一看十分嚇人。

他把旗子往地上一磕: “兩位少爺算算命吧?”

萬俟弘和馮澤對視了一眼,同時擺手:“不了不了。”

然後就想繞過去離開,哪知那人仍然攔著不讓他們走,以辭想動手被萬俟弘拒絕了,他覺得這應該是江湖騙子,趕著過年便來行騙,無非說幾句吉祥話討上幾文錢而已,幹脆站在原地同樣盯著那人:“那你倒是給我算算,我是什麼人?”

那“神運算元”也不看手相,也不問生辰八字,只是看了萬俟弘一會兒,就用他那獨有的陰惻惻的嗓音說到:“大富大貴,只可惜啊……”

萬俟弘似笑非笑:“只可惜什麼?”

“只可惜……”那人突然收了笑,萬俟弘這才發現他臉部奇怪的扭曲著,他說:“你不屬於這裡。”

萬俟弘面無表情,甚至也像他之前那樣露出點笑意:“那我應該屬於哪裡?”

那人晃著腦袋,顯得神神叨叨:“鏡中月,水中花,前塵往事,不可說。”

萬俟弘的瞳孔緊縮,像剛從黑暗的屋子裡出來忽然看見外面強烈的陽光,但不過一眨眼,他就又恢複如常,然後帶著些意味不明的語氣道:“先生通古知今,確是奇才,但我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傲來國慶歷二十六年京城長街上,怎麼就算不屬於這裡呢?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那算命先生一笑,又轉去看馮澤:“這位小公子倒是福相,你與老夫投緣,老夫且告訴你個秘密。”

他說是秘密,卻說的在場人都能聽見:“世事莫強求,有因必有果,改了果又會演變出新的因,如此沉浮,福散命薄啊。”

馮澤聽的一頭霧水,哪裡來的因果,又在何處沉浮,怎麼算做強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是算命先生慣會說的,但他還是掏出一塊碎銀子放在算命先生手中,不清不楚的說:“先生所說我記住了,以後且看吧。”

那算命先生掂掂手裡的碎銀子,忽然又笑了:“你倒是純淨如初。”

萬俟弘看著兩人說話,愈發覺得這個算命的是神棍,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抓著馮澤走了。馮澤還不忘轉過頭看,他覺得新年遇到算命先生必要好好相待,就如同要給來敲門的乞丐銅板一樣,但他轉過頭卻發現剛剛那個先生站的位置早已經沒人了,他憑空消失了。

馮澤用胳膊撞了一下萬俟弘:“你生氣了?”

萬俟弘松開手把馮澤放開,他的下顎崩出一條筆直的線,他和皇帝不像,皇帝的眉毛斜著幾乎飛入鬢中,不怒自威,而萬俟弘隨了他的母親,看起來像個十分好脾氣的人。但是馮澤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總覺得萬俟弘身上也帶著別樣的帝王的威嚴和冷酷,甚至比皇帝還讓人喘不過氣。

萬俟弘一笑:“沒有,只是個江湖騙子而已,我氣什麼?”

“也是。”馮澤邊走邊踢雪玩,不經意間還是會表現的像個半大的孩子,他接著說:“只是大過年的聽這些還是覺得不大好,呸呸呸,都忘了吧。”

萬俟弘回頭撇了一眼,讓馮澤看那些甜釀梅花糯糕:“不能只買這些東西,冬天還長,看看那些賣毛皮的吧,說不定有好東西。”

果不其然,到了皮毛鋪子,掌櫃的一看就知道前面的這個男人非富即貴,獻寶似的低聲湊過去說:“兩位來的正是時候,今日才得了一張熊皮,雪白雪白的都泛著光,特別厚實,我這麼多年才見過這一張啊。”

熊皮常見,也不如其他皮毛賣的好,但他說的天花亂墜,馮澤摸摸旁邊的一張虎皮道:“拿出來看看吧。”

“好嘞。”掌櫃的滿臉喜色,簡直像得了個寶貝著急要向朋友們獻寶一樣,五官都向上挑著,珍寶似的雙手托出來一個木箱,開啟之後裡面是那件白熊皮,明明店裡都沒有人,他還是像和萬俟弘說秘密一樣,聲音壓的更低:“這張熊皮可不是普通的熊,這可是極北冰凍之地的雪熊,那地方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滴水成冰的,一般的獵戶都不敢想,就怕有命去沒命回,你想在那種地方活著的熊,這皮得多保暖啊。所以這張熊皮可是多少年難得一遇,公子覺得怎麼樣?”

馮澤被他一驚一乍的虎住,也不看其他的了,跑過來摸這熊皮,驚喜的看著萬俟弘:“真的又厚實又暖。”

萬俟弘用手指撚了一下白色的毛,眼皮垂著嗤笑一聲:“若我沒什麼見識,恐怕真要被你哄的買了這張皮,雪熊的皮確實難見,但熊皮就是熊皮,怎麼也改不了皮毛特有的硬感,連這屋子裡掛著的虎皮都不如,你這張皮,抹了東西吧。”

那個掌櫃的在萬俟弘說到一半時臉色就眼見著不好了,到萬俟弘說完,他的臉都綠了。不過生意人都有個特質——見風使舵,見好就收。他把箱子蓋上放在一邊,笑到:“我這是碰到懂行的人了,這位小兄弟既然這麼懂皮毛,也算是我半個同行,你隨便挑,挑好了我只賺你個手工費,絕不抬價。”

伸手不打笑臉人,萬俟弘也沒說別的什麼,最後挑了一張紫貂皮帶著馮澤離開了,那紫貂皮油光水滑的,馮澤覺得這只紫貂生前一定長的又肥又壯。

兩個人走了之後,那老闆看著面前的賬本幾乎要哭出來,高個子的男人挑走了他的鎮店之寶,而且他連個養護費都沒賺到。

店裡的小學徒過來問:“掌櫃的,那紫貂皮怎麼賣的那麼便宜,您稍微抬一點價他也不知道啊。”

掌櫃的一臉肉疼,腿還在櫃臺下軟著打哆嗦:“這是哪裡?是皇城!碰見誰都不稀奇,你沒見那人腰間掛著的玉佩,和田玉啊!”他回想起萬俟弘抬手時披風掀開露出的玉佩,恨得直拍桌子:“當今大殿下啊!我真是造了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