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戌時,半滿的明月懸掛在天空之中,將柔和的月光灑滿大地。

京城以南的十裡亭旁,坐落著一座破敗已久的廟宇,這座廟宇佔地僅三、四畝,裡面供奉的是哪尊神仙,連上了年紀的老人也說不出來——遠在他們記事之前,這座廟宇就已經存在,而且已經是一副破敗不堪的模樣。

雖然如此,過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官紳出自捐修廟宇,地方官府也懶得耗費勞力去拆除這麼一座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垮的破廟。這座破廟就這麼靜靜地待在那裡,彷彿被人遺忘了一般。

不過今夜,這座破廟倒是一改往日的冷清,來了不少客人。

“約定的時辰到了,收到訊息的舊部,只有你們三人嗎?”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站在廟堂中央,看著赴約而來的三個人,既感慨又無奈。他正是前一天晚上從五連拱橋上跳江的老太醫。

“老哥哥,‘離’部的老人裡,能夠活到現在的,大概也就咱們幾個了!”一個同樣是須發花白的老者苦笑著答道,此人一身下人的裝扮,自稱姓“丁”,也不知道是藏身在京中的哪戶富貴人家。

另一名儒者裝扮的老者朝老太醫作揖道:“見到那枚印記之前,費某還以為有生之年再難為先帝盡忠報效了;能夠在半截身子入土的時候再為先帝出一份力,費某豈敢不從!只是不知先帝生前指定的‘離’部之主是哪位貴人?這位貴人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這位自稱“費某”的老者,竟然是當今左丞相崔正帳下的幕僚!當初秦驤、張忌傲和高頤為扳倒蕭鱟四處遊說的時候,這位費老還給崔正出過“彈劾蕭鱟、敲到東郭氏”的主意。

“當初先帝遣散了‘離軻’,但暗令我們這些‘離’部的忠誠之士想方設法隱伏在那些達官顯貴的身邊,用意就是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們會做出不利於江山社稷的舉動。”老太醫說道,“在下匆忙召集諸位,因為此時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關頭了!”

“老哥哥,你直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需要我們做什麼?”站在費老身邊的白先生問道。

原來他也曾是“離軻”的一員,“離軻”解散後奉命潛入當時還是禦史大夫秦懿的身邊;怎奈一場“太子逆案”差點把他自己也搭了進去,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跟隨了朱家九等人落草為寇。

而就在白天的時候,白先生與計亞成一起尋找作夜跳江的那個人,無意間發現了當初約定好的‘離’部的聯絡暗號,這才赴約來到了城郊的破廟裡,見到了這幾個十多年都未曾謀面的老戰友。

“嗨……此事事關重大,希望諸位能夠守口如瓶!”老太醫面色凝重地說道。

“離軻之人,雖死不言!”費老等三人齊聲說道。

“好!那我就說了……”老太醫於是將皇帝劉彥釗中毒的情況、徐皇後的情況以及宮中的情形大致對三人說了一遍,末了又道:

“當今萬務之急,乃是為陛下找到解毒之法!而解毒之法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所以必須要找出這個下毒之人!”

費老、白先生以及丁姓老者面面相覷,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看似風平浪靜的京城,原來掀起了這麼巨大的“波瀾”,而且這“波瀾”很有可能會撼動整個朝廷、江山!

“老哥哥,莫不是弄錯了吧?‘火蟾之毒’即便在當年的‘離軻’也是極難到手的毒物,禁衛軍……不,梁尉章是如何取得的?”費老疑惑道。

“費兄,這個問題不難回答。”白先生說道,“如果下毒的本就是‘離軻’之人,那就很好解釋了。”

經白先生這麼一提醒,費老和丁姓老者的腦海中忽然躥入了一個令他們心驚膽寒的名字:“管玉書!”

老太醫點點頭:“雖然老夫不願相信,但這應該是唯一的解釋。管玉書武功、手段在當年的‘離軻’中是無人能出其右,對於使用毒藥也頗有心得。這一次陛下中毒近十天,依然沒有毒發,很顯然這‘火蟾之毒’經過他的改良之後,已經可以控制毒發的時間!這劇毒之物入口,最擔心的是陛下難逃一劫!”

“說句不忠的話——陛下能否逃過一劫倒是其次,我們首先要弄清楚的,是管玉書此舉的真正目的!”白先生捋著胡須沉吟道,“控制陛下毒發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因為如果陛下一旦毒發駕崩了,那後面的事情就不是他們能夠掌控得了的!”

“白先生……”雖然對白先生說話的方式有所保留,但費老也表達了相似的觀點,“讓陛下不能視事,然後禁衛軍控制宮城,這中間的陰謀,怎麼都像是在打‘皇位’的主意!”

那位下人打扮的丁姓老者一直沉默不言,在聽了費老的分析之後,說出了當年的一些秘聞:“管玉書消失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直到‘太子逆案’發生的那年,我們‘離’部的弟兄偶然間發現了他的蹤跡,報告給了先帝,先帝嚴令我們這些舊部暗查他的下落。可惜的是此人就如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而且憑他的嗅覺,不知有多少追查的兄弟折損在他的手裡!”

“直到後來,一位有著‘官身’舊部查詢到了他的下落,可惜的是先帝還沒見到那位兄弟的密報就駕崩了,而我們這些‘離’部之人也都進入了‘休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