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堂上的局勢早已不是秦驤離開時的樣子,就是與新皇帝剛登基的時候相比,也有了較大的變化。高官間的恩怨、皇帝的喜好、甚至於後宮秘聞,這些都是秦驤急切想要知道的。

此時張忌傲在秦驤的帶領下走進了秦府西苑,繞過門後的影壁便是一塊佔地五、六畝、磚石鋪砌而成的廣場;左手邊是一座方圓八、九丈的荷花池,池中心有一個湖石堆砌成的小島,島上建著一個小亭子;右手邊則是兩排平房,房門緊掩著,不過能從中隱約聽見猛獸低沉的嘶吼聲;廣場正對面的是一座長二十餘丈、寬達十丈的主房,屋頂清一色的燙金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光彩熠熠。

“乖乖,建成這座宅子,花費了不少銀兩吧?”張忌傲嘖嘖吐舌,對這位幼時玩伴的身家起了好奇之心。

秦驤笑著說道:“張兄莫要忘了,這些年我西域、漠北地四處跑,如今終於也算是個腰纏萬貫的‘土財主’了!”

“呵呵,也是!前些年你來信說找到一條生財之道,卻不知短短兩、三載的工夫竟能攢下如此身家!早知道我老張也將身家交付於你,今日我也能沾一沾光了!”張忌傲開玩笑道。

“說什麼‘沾光’,我這身家張兄若是喜歡,隨時拿去!小弟若是眨一眨眼就不姓秦!”秦驤卻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番話讓張忌傲頗有些感動。他與秦驤自幼相識,又是關系極好的玩伴,後來秦家蒙難,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秦驤了,也曾傷心失落了一陣子。然而弘文二年,秦驤突然潛入京城找到他,令張忌傲喜出望外,答應幫他洗雪秦懿的冤案,為秦家重回京城做準備。

眼前的財富固然誘人,但發乎心底的真摯情義才更為珍貴。

二人在主房的正堂中席地而坐,僕役們端上來一壺熱好的美酒後,張忌傲邊喝酒邊對秦驤說起這些年朝堂上的人事變動。

“當今天子登基時,高祖皇帝為他安排的四個輔政大臣中,只有太尉楊坡和大將軍李元疾仍在,丞相崔憲於弘文初年就辭官了,而禦史大夫趙扶稷也於弘文三年的夏天病逝。”

“崔憲在辭去丞相一職前為皇上做了一件事——分‘三公’為‘六公’,皇上由此可以在‘三公’之中安插自己信賴之人。不過我聽說這個主意實際上崔太後出的,這些安插進‘三公’的人明面上聽命於皇上,實際上卻是崔太後的人!”

秦驤舉杯抿了一口美酒,說道:“他們母子本是一體,崔太後的人自然也是皇帝的人!”

哪知張忌傲卻搖搖頭,說道:“天子與太後之間也不完全是一條心思。太後重用之人大多是她孃家的族人或者門生故舊;而皇上想要提拔的都是在郡縣上官聲、口碑不錯的廉吏能官,而且我也看得出來,皇上也擔憂崔氏坐大,日後成‘尾大不掉’之勢!”

秦驤點點頭,邊斟酒邊說道:“前霄外戚弄權的殷鑒不遠,皇帝心中自然有此憂慮!”

“哎,你這話倒與楊太尉說得一樣!這位‘中太尉’也曾苦諫皇上不要重用崔氏一族,以防‘前霄故事’!”

秦驤“呵”了一聲,繼續說道:“楊伯父與父親、還有蕭老丞相都是從前霄過來的舊臣,他們對於外戚、宦官弄權之事深惡痛絕,自然不想這種事情在新朝重現!”

“說起楊伯父,如今他在朝中的地位如何?”秦驤又問道。

張忌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連嘆兩聲“好酒”,接著回道:“能怎麼樣?他是高祖皇帝留下來的輔政老臣,雖然沒被任命為丞相,但無論是資歷、名望還是能力,朝中文官都以他馬首是瞻!”

“那崔氏一派呢?”

“崔氏?崔憲辭去丞相一職後,皇上提拔了崔太後的哥哥崔正為左丞相,又將賦閑在家的老臣東郭棠拔擢為右丞相。不過這位東郭老大人卻是隻吃飯不幹活的主兒,真正行使相權的還是皇上的親舅舅!”

秦驤“嗯”了一聲,說道:“崔正年富力強,東郭棠則垂垂老朽,皇上、或者說崔太後這樣安排,只是不想世人非議他們‘任人唯親’而已。恐怕這位東郭老大人也是摸透了他們母子的心思,才安然吃這碗‘閑飯’的!”

“對對對!”張忌傲連連點頭,“難怪楊太尉每每與崔丞相起爭執,這位老大人就站出來和稀泥、當和事老,原來還有這麼一個妙處啊!”

聽到這話,秦驤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臉正色地看著張忌傲:“怎麼,楊伯父與這位左丞相還有過節?”

“也說不上什麼‘過節’,都是些朝堂上的事情!太尉府主管全務,丞相府執掌全國政務,本來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崔正仗著有太後和皇帝的撐腰,硬是要在太尉府處置的一些事務上橫插一腳,惹得楊太尉很不高興。楊太尉本來就反感外戚當政,崔正這麼一攪合,兩家自然要掐起來!這幾年裡他們互相拆臺的事情還真不少。”

說到這裡,秦驤好奇起來:“太尉府不是也分為‘中太尉’和‘外太尉’了麼,怎麼那個‘外太尉’沒有任何動作?”

張忌傲此時臉上已經泛起微紅,聽到秦驤這麼一說,當場拍手道:“秦驤,你這話問到點兒上了!讓我來跟你好好講講這個太尉府的事情吧!”

“皇上新任命的‘外太尉’名叫丁式程,原來是禁衛軍的校尉,長得五大三粗、一副惡煞樣。他若是放在軍中,自然是領兵的將才;不過自從領了這個‘文職’,他是兩眼一黑,什麼活都不會幹。所以太尉府的一切事務仍然是楊太尉在主持,丁式程就是個擺設!”

秦驤聚精會神地聽完張忌傲的敘述,臉上泛起狐疑之色:“放個正經的將領在太尉府,這皇帝的心思倒也是奇了!”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皇上此舉是何用意,只是這個丁太尉……呵呵……”張忌傲說著說著,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倒令秦驤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