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濛看向顧建年, 顧建年正好也朝陸濛看過來。四目相對那一瞬間, 兩人的動作都停頓了一拍。

顧建年很快恢複了正常,他很自然地走到陸濛身邊站定,作為家屬和她一起主持葬禮。

慢慢的,相熟的親友, 老同事,鄰居都開始過來了,就連徐燕青的單位都派了個小領導過來弔唁。盡管如此, 場面還是顯得有些冷清——人只有稀稀拉拉二三十個。

樓下的兩位鄰居低聲在聊天, 陸濛聽得清清楚楚。

“老徐走得還是很體面的,雖然人少了點,但是你看這排場……可惜老陸生病了沒能過來,看到這場面,他一定也很欣慰。”

“可不是嘛, 光這些鮮花就得花不少錢呢。不過老徐的女婿是富豪, 自己開公司的,這些錢對人家來說不算什麼。”

“就是站陸柏旁邊那個吧?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又會賺錢,陸濛真是好福氣。”

好福氣。陸濛在心裡把這三個字默默唸了一遍。她真的好福氣嗎?子欲養而親不待,和自己愛的男人中間隔著一段陰霾的過去。她好福氣嗎?

並沒有啊。

突然間, 弔唁廳外傳來一陣嘈雜,汽笛聲,車門開關聲,說話聲此起彼伏, 打破了廳裡莊重肅穆的氣氛。所有人都扭頭朝門口看去。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動靜。

陸濛跑到門口一看,不由愣住了。殯儀館門口竟然開進來二十多輛本地牌照的車,把門口的空地填得滿滿當當。

人群朝弔唁廳走過來,個個穿著深色衣服,表情肅穆,很明顯是過來弔唁的。

陸濛趕快回到原位,那些人已經魚貫而入,朝陸濛小姨負責的簽到臺走去。

“姐,這些都是什麼人?以前好像都沒見過,是你的同事嗎?”陸柏好奇地向陸濛打聽。

陸濛也很懵,這些人她也不認識。

老媽一個退休工人,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專程過來弔唁?

等人群走過來跟陸濛握手,卻都對著顧建年點頭哈腰的時候,陸濛終於明白了,這些人和送花籃的人是同一撥,他們過來參加追悼會,不是因為跟老媽有什麼交情,是為了討好顧建年。

“嘖嘖,真氣派。那個不是市委書記嗎?還有那個,是銀行的行長……”

“老徐這輩子沒白活,女兒嫁得好,身後事操辦得這麼風光。”

鄰居們嘀嘀咕咕地討論著,陸濛苦笑一下,老媽如果知道有這麼多“大人物”過來送她,一定很高興吧。她這人好面子,一輩子爭強好勝。

追悼會開始了,徐燕青工廠的小領導上臺致辭,陸柏也代表家屬致辭,大螢幕上播放著徐燕青的生活照,一幀一幀,所有的照片裡,她都在笑。

陸濛看著那些照片,淚水情不自禁模糊了雙眼。

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媽媽了。疼痛時,難過時,喊媽再也沒有用了——沒人會聽見,也沒有人給她回應了。

身側突然有手臂伸了過來,緊緊攬住陸濛的肩膀。這手臂溫暖有力,像冰天雪地裡充滿光與亮的小木屋,這是顧建年的手臂。

陸濛抽泣著,更緊地貼了上去。她知道,也許這只是禮節性的擁抱,作為丈夫在人前應該擺出的姿態。

可是她渾身冰冷,內心絕望,她需要這份溫暖和力量。

向遺體告別,和家屬握手,弔唁的人排著隊一一和陸濛、陸柏、顧建年握手。陸柏一雙眼睛熬得通紅,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但始終沒有掉下來。

前面的大叔和陸柏握完手之後,就要輪到於苗苗和陸柏握手了。

於苗苗忽然有些緊張了。今天的陸柏出乎她的意料,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他變得沉默穩重了。有條不紊地跟著年長的親戚主持葬禮,他站在那裡,毫不掩飾的悲傷讓她覺得心疼。

大叔走過去了,於苗苗上前一步。

“小柏,加油。”她凝視著陸柏的眼睛,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陸柏的手還是典型的大男孩的手,手指修長卻略顯單薄,指甲剪得太短,手指頭看上去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於苗苗覺得,陸柏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沖她點了點頭。

追悼會終於結束了,賓客都走了,只剩幾位親戚留在這裡打點剩下的東西。

顧建年和陸柏搬上搬下,把臨時借來的椅子等東西還給殯儀館。

於苗苗留在廳裡陪陸濛,剛說了兩句話,她忽然覺得不對勁,陸濛臉色煞白煞白的,說話的時候眼珠子都有點發飄。

“濛濛,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於苗苗擔心地問。

陸濛深深吸了口氣才說:“我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