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欒此時一襲緇衣,雙手合一,道:“世間,女人有女人的事情,男人有男人的事情。此世我嫁過人,也愛過。可是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澆滅心中業火,不如餘生常伴青燈古佛,求一個寧靜與解脫。”

武容見武欒眼中痛苦不似作假,問:“只能這樣嗎?”

武欒回答:“這樣,對你我都好。”他已經陷入肖想的泥潭中十年了,不得解脫。

山門合上。武容聽到山間暮鼓晨鐘聲陷入了沉思。

又兩日,武琥來見武容,武容很久沒有見過自己這個避世的妹妹,問:“琥娘,你過得好嗎?”

“我很好。”武琥面色鐵青,回答說。

武容見武琥臉色不對,問:“你怎麼了?”

“你還不知道?”武琥往武容懷裡扔了一卷尺牘,道,“我來告訴你,樺郎沒了。”

武容大驚,顫抖地開啟尺牘,只見上面寫道:“郭將軍多內寵,嫡女輕視繼父,郭夫人悒悒不樂。一日,二人發生口舌,郭夫人不堪淩辱,遂自盡。郭將軍酒醉清醒,懼,不敢發喪。”

武容大怒,道:“郭老匹婦,虧我將樺郎給她。我要殺了她。”

“你還要殺多少人?”武琥問,“你當年將樺郎嫁給郭氏,不過是為了郭氏那十萬兵馬,哪裡考慮過樺郎的感受?現在在這裡假惺惺哭給誰看呢?”

武容知道武琥對自己一向心懷怨恨,因為璋孃的事,卻也不料武琥在盛怒之下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武琥繼續道:“我聽聞前幾天,欒郎落發出家了。欒郎那麼堅強的人,在亂世中一個人帶著樺郎都過來了,出了什麼樣的事情才能逼迫得他出家?”

你以為是我?武容大驚,忙著解釋道:“琥娘,你誤會了。”

武琥道:“我不過幾天不在,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是不是誤會還兩說。”武琥此刻終於把積累的怨恨爆發出來,有了她少年時睥睨一切的匪氣,繼續道,“父親死後你答應照顧我們,可是你看現在如何?桉郎、璋娘已經都不在了。樺郎自盡、欒郎出家,現在只剩下你和我了。”武琥未盡言下之意,轉身走了。

武容看著武琥大步離去的背影,突然明白:居高位者所謂稱孤道寡,不只是說說而已。

武容既然做出決定,召武琥來,說:“琥娘,天下從此以後就交給你了。”又對嚴淞說,“惟中,日後你要好好輔佐琥娘。”

嚴淞雖然訝異,還是應下了。

武琥不料武容竟會要美人不要江山,推辭道:“不,我才德不堪高位。且阿姊九死一生打來的江山,何必拱手相讓?”

武容道:“我起兵不過是為了報仇,如今仇也報了,要天下做甚!我要去找沈青禾,若不是崔思橫死,我最大的願望其實是和這個男人平淡地度過一生。”

武琥畢竟年輕,不敢接下這燙手山芋,武容說:“折氏很好處理。要麼,你娶了折文靜;要麼,都殺了也可以。”

“不行。”武琥道,“都殺了,折家軍反起來,還是生靈塗炭。”

武容道:“以後,你自己拿主意。”

姚家姊妹爭破腦袋的皇位,就在這幾句話中決定了。

武琥娶折文靜的事已經定下。王默先是聽到武琥將有天下,自己少不得是皇後,喜;聽到武琥要娶折文靜,憂。

王默聰慧,知道現在自己最應該做的不是嫉妒,而是寬慰。於是燒了幾個拿手的好菜給武琥送去,一邊佈菜,一邊笑著問:“妻主悶悶不樂,可是有什麼苦惱?”

武琥正為折文靜的事情煩心。

王默為武琥斟了一杯青梅酒,一邊笑著說:“朝中傳聞,我雖是一介夫道人家,也有所耳聞。折氏要求妻主迎娶折大公子過門,若是能得折氏歸心,這對朝廷是好事。妻主若是顧及到我,大可不必憂心。折大公子若是妻主的心愛之人,我必像妻主一樣敬重照顧他;若不是……我心中總是向著妻主的。”

武琥答應娶折文靜之後,一邊心煩,又覺得愧對王默,如今見王默如此乖巧懂事,不禁心中更愛他幾分,將他攬在懷中,恨聲道:“折氏欺我。”

王默乖巧地偎在武琥懷裡,心想: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日後如何,要看造化了。

三月後,武琥繼皇帝位,以王默為皇後,折文靜為婕妤,嚴淞為丞相,年號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