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武琥的婚事定下來之後,王家家主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與手握軍權的武琥結親之後,王家在這亂世中必然會過得更容易;憂的是聽聞武琥幼時頑劣不堪,大了之後戎馬生涯,沒讀過幾本書,未必能和王默相投。

王默得知王家家主的憂慮之後,來勸母親,道:“母親不必如此憂慮。依母親看,武小將軍為人如何?”

王家家主回答道:“看起來無情無義。”

王默說:“武琥為人看起來無情無義,實則有情有義。她在家中排行最末,本應得父親關注,卻因為長公主與神武將軍不睦的緣故,鮮少得到爹孃的注目。武容作為嫡長女,本該長姐如母,可是聽聞武容幼時與異母姊崔思最為要好,反而與自家弟弟妹妹不甚親厚。所以武琥雖然父母健在,卻和沒有一樣,只與同胞姊妹武璋相依為命。她二人又無人管教,自然橫行霸道,傳出了一些‘小霸王’的傳聞。武璋死後,武琥形單影只,對武容怨恨非常。所以,武琥其實是個重然諾之人。既然答應要娶兒子,那便不會待兒子不好。兒子嫁過去之後,只要謹守夫郎本分,她便不會不敬重兒子。武琥如此缺愛,兒子好好待她,不愁贏不得她的心。武琥為人人品貴重,既然做出承諾,除非形勢所迫,不然不會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有兒媳如此,母親還憂愁什麼呢?”、

王家家主於是放下心來,歡歡喜喜準備婚禮。

自從折文靜聽從母親的勸告,在軍營中散佈有關沈青禾的流言之後,他心中常常惴惴不安。因為折文靜曾經救過武容。武容對折文靜心中有一份信任在。自從折文靜下定決心獲取權力之後,他便知道,武容的這份信任只能被辜負了。至於這僅有的一份,只能用一次的信任要用在何處,他還在細細思量。

折文靜心知肚明:自從他在武容面前惡意中傷沈青禾的清譽之後,他在武容面前這僅剩的信任便被消耗殆盡。再加上他離開時遇到滿臉鐵青的武琥,心中不安愈盛。再加上近日聽聞武琥將要娶夫的傳聞,他不信,煎熬不過,決定向武琥攤牌。

折文靜施施然進了武琥的帳篷,武琥手上拿著與王默的婚書。折文靜太心急,沒注意武琥在看什麼。

折文靜一個未婚男子,如此公然進出一個女人的營帳,此行為失禮得很。武琥將婚書反面朝下放著,皺眉問道:“你怎麼來了?”

折文靜嫣然一笑,問:“怎麼?我不能來?”

武琥沒好氣地說:“你闖武將軍的帳篷還不夠,還要闖我的……”

折文靜向前走了幾步,坐下,道:“我就是來看看你。”

可是你之前從來就沒有來過。武琥在心中腹誹。沒好氣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什麼事?”

以前武琥和折文靜說話時從來沒有這樣的真心不耐煩,折文靜隱約感覺到了武琥態度的變化,但是沒引起注意。

折文靜辭窮,道:“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武琥等著。

這時,王默前來找武琥商談婚事,碰巧聽見了折文靜對武琥說的話。

折文靜平靜地說道:“我這段時間想清楚了一件事:我不應該將時間浪費在糾纏一個對我無心的女人身上。”

折文靜容色絕豔,如今安靜地談心,臉龐如玉,果然容色無雙。

武琥並不是話多的人,她性情任性,很多時候不願開口,所以折文靜自顧自說下去:“我母親稱霸一方,我是她的嫡長子,自幼風光無限。我父親出身書香世家,溫文爾雅。可是溫文爾雅有什麼用?父親如此軟弱,禁不住母親將別的男人一個又一個地抬進府中。若不是父親肚子爭氣,生下長姐是個能幹的,他根本保不住正室的地位。”

“所以我自小便以父親為戒,絕不願落入與他一樣的處境。男孩子學的刺繡、樂器、詩詞我都沒有學,我自幼和長姐一起在學堂念書,讀經史子集。聽聞在我這個年紀出嫁的男子在後院中過得如何不如意,我心中並無半點同情,我以為我永遠也不會落入這種境地。我以為自己是男中豪傑,母親寵愛我。”折文靜一邊說,一邊幽幽地看著武琥。

聽見折文靜長篇大論,自述心聲,武琥其實並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對自己說這些,不禁十分尷尬,應了一聲“哦”。

“其實不是。”折文靜繼續說,“那一次遇險,我被暴民所挾,我才明白過來:原來我之前想的全錯了。無論我知曉多少經略,我究竟只是一個男人,做官、帶兵打仗是女人的事。男人沒有機會。我想要的是我得不到的東西。武容的事情上也是一樣,將軍救過我,我心中一直惦記將軍不放,不過是心慕英雄而已。可是上一次遇險的事情使我明白了,將軍心中根本就沒有半點我的位置,連派人來救我也忘了。反而是你,武小將軍千裡奔襲來救的我。”

“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武琥輕聲說。

折文靜繼續說:“小將軍當時提醒我,繼續留在武容陣營危險,我深以為然,之後便回去了。我以為母親寵愛我,必然將我的安危放在心上。其實大謬不然。我竟如此天真愚蠢,以為稱霸一方的折大都督會將夫郎子女放在心上。折大都督更愛權勢富貴,視我如工具,這也是我再次來到武容身邊的原因,更別說那一次當著武容的面詆毀沈青禾的清譽了。你們姊妹也因此厭惡了我,是不是?”

武琥回答:“我的看法是不重要的。”

“不,重要。”折文靜似笑非笑,道,“我終於想明白了。母親所求的權勢富貴,於我來說毫無用處,我何必賠上一生,為他人作嫁?對一個男人來說,更重要的事選擇一個將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不是嗎?”

武琥終於明白折文靜的意圖,事後回想,折文靜這種不知廉恥的行為從另一個角度看其實是一種勇敢,可惜武琥現在正在氣頭上,只覺諷刺,不覺欣賞,說:“所以你來找我?”

折文靜問:“我現在才來,是不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