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瑟(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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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昔聽到姚臻治理黃河水患歸來是三個月之後,他正呆在屋裡看書,聽聞姚臻在府上發了好大的火,估計這位天潢貴胄是在黃土坡受了些委屈回來拿自家的下人撒氣,顧昔也不理會,老神神在地看他的書。
到了晚間,姚臻來了。
顧昔連忙站起來行禮,讓姚臻坐了上座,下人倒了茶。自己在一旁跪著,等姚臻發話。
姚臻喝了一口茶,是今年新上貢的西湖龍井,清香醇厚。皺了眉頭說:“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著。你都來了三個月,莫不是還不知道府上的規距?敢情是專門來膈應我的?”說罷將手上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杯蓋與杯身晃動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鬧出了好大的動靜。
顧昔立馬起身,袖手站立,見姚臻面色難看,不免戰戰兢兢,手腳不知放在哪裡,大氣也不敢出。
姚臻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不過是對他撒氣,好不容易勉強平複過來,說:“你來了多久?可還習慣?”
顧昔斂眉說:“回殿下,一切都好。”
“綠珠。”姚臻說,“這個名字不祥,換一個吧。你原本叫什麼名字?”
顧昔搖了搖頭,說:“我自小便在教坊,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自小?”姚臻嘆了一口氣,說:“這世上除了謊言,人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嗎?”
顧昔沉默。
姚臻繼續問:“你家在哪裡?家人都在何處?若是放你走,你有地方可去嗎?”
顧昔搖了搖頭,說:“我自幼與家人離散,什麼都不記得了。即便殿下恩典,放我歸家,我也無處可去。”
姚臻見顧昔臉上的哀傷,不似作假。繼續問:“那,有人在等你嗎?”
顧昔仍舊搖頭,恐怕姚臻不信,說:“像我這樣的人,在人世上如浮萍漂泊,又怎會得人,心中惦念?”
“總是有的。”姚臻說此話時,隱隱有一絲笑意,“那你無處可去,我若是放你出去,不是為你好,反而害了你。”
顧昔道:“人生在世,不過吃吃睡睡。奴婢無處可去,既然殿下仁慈,暫時收容了奴婢。如今懇請殿下收留,我雖然無能,也可為殿下灑掃梳洗。”
“你看我府上像是缺灑掃梳洗的人嗎?”姚臻又是一笑。
姚臻平日不茍言笑,其實笑起來,是十分光彩動人。顧昔不知是不是隻有在自己眼裡,姚臻的面容才如此璀璨奪目,顧昔貪看她容顏,卻又不敢多看,心中愈發恐懼和悲傷。
顧昔說:“教坊並不是什麼好去處,殿下既然帶了我來府上,便是救了我一命。綠珠出身微賤,自幼見過世態炎涼,沒什麼不能受的。若是僥幸能留在殿下身邊,為殿下驅使,便是赴湯蹈火,也心甘情願。”顧昔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看著姚臻,本是攀龍附鳳的話語,到他嘴裡說的,卻十分真誠。
姚臻面上也看不出信與不信,不忍心為難他,說:“既如此,你便隨我父親的姓氏吧。”
顧昔抬眼看她,卻不敢問。
姚臻說:“騙人的話說得一溜一溜的,這時候卻不敢問了。”說罷,用手沾了水在案上寫字。“我父親,姓陸。”
姚臻又問:“那一日見你歌唱得好,府中也見你跳舞。除此,你還有什麼才藝?”
“琴,棋,書,畫。”顧昔小心地覷了一眼姚臻的神色,回答道。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姚臻想了想,“是了,不如此,怎麼能到我眼前來?”又見屋內掛了一張七絃琴,說,“既然會彈琴,李商隱有詩《錦瑟》,我最愛‘只是當時已惘然’句。便叫瑟吧,取瑟瑟可憐之意。”
顧昔順勢便跪下道:“謝殿下賜名。”
姚臻仔細端詳了顧昔的神色,的確言辭謙恭,舉止小心,只是無論他如何謙卑恭敬,眉宇間總有一絲傲氣。可見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不是慣於做小伏低的。姚臻“哼”了一聲道:“人家都是沒名字,才教人賜名。有些人卻不知為什麼,舍了父母賜的名字不要……”
顧昔見姚臻言辭刻薄,默不作聲,想:聽說楚王為人刻薄少恩,的確如此。只是從沒聽說楚王是個話多的人呀。
姚臻也覺得自己言辭刻薄了,黃河那起子貪官汙吏著實可恨,可這也不是她拿眼前弱質男流撒氣的道理,這麼一想,姚臻失了興致,懨懨地起身想走了。
眼看姚臻就要走了,顧昔趕著問:“殿下那時節,為什麼說我不合時宜?”
姚臻停住了一晌,也不回頭,慢慢地說:“你定然是在家中書讀得太多了,沾染了腐儒習氣。青樓楚館是人取樂的地方,誰願意聽聶大郎勸人珍惜時光的《金縷衣》,可不是不合時宜?”
在不利的形勢下只顧本心,一意孤行,可不是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