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神武將軍府,地牢。

地牢的最後一層,陰暗潮濕,女子披頭散發,手裡抓著一張泛黃的紙喃喃自語,正是傳聞中已經逃亡的魏博質子,武容。

武容手裡抓著的,正是武欒遞給她的藥方。武容之後又去找魏博有名的大夫問過了,藥方看起來沒有問題,只是,有幾味藥材相沖,若是病人體質虛寒,恐怕不妙。

大夫說的支支吾吾,含糊其辭。武容從大夫的眼中看出了其中深意,她只是不敢相信,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她已經是繼承人了,卻要對母親下毒手。

這時,牢房門開了,進來紫袍華袞一人,正是魏博世女,武容大姐,武璜。

武璜見武容形容枯槁,心下不忍,問:“容娘,近日如何?”

武容抬頭望了武璜一眼,說:“想不到你還回來看我。”

兩人對視。

武容問:“你怎麼有臉見我呢?大姐。”

武璜一笑,洋洋得意,反問:“為什麼不呢?”

“母親什麼時候下葬?”

“風水先生說,冬月初七是良辰吉日。”武璜微微抬了頭,說,“只是你等不到這一天了。”

武容自從京城趕回,見了神武將軍最後一面,驚動將軍府,武璜先發制人,將武容關押在地牢中,卻讓人散佈訊息:武容已潛逃。她既然關押著武容,自然不打算讓武容參加神武將軍的葬禮。

武容盯著她,忍不住問:“為什麼?”

武璜不置可否。

武容直起身子,一隻手抓住武璜的衣袂,恨恨問:“你已經是世女了,魏博已經是你的了,你為什麼要動手,她可是你生身母親!”

武璜哈哈大笑起來。

武容明白過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神武將軍的死的確是武璜下的毒。不孝之人,當遭天譴。

武璜蹲下身來,與武容平視,說:“容娘,你敗在太天真,太單純了。你以為把世女之位讓出,便能了結我與她,我爹與她,我們姊妹與她,我們兄弟與她的恩怨嗎?”武璜站起身來,微昂著頭,向著視窗的方向,眼中是深深的怨毒,淡淡地說,“如果恩怨,這麼容易一筆勾銷,怎麼能叫恩怨呢?”

武容垂下頭,說:“是我錯了。”在決定放棄繼承權的前夜,武容曾經和神武將軍詳談,神武將軍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武容不認同,被打了一巴掌。現在想起來,悔不當初。

武璜準備離去。“你用的毒,出自深宮,是誰給你的?”武容問。

武璜回頭。

武容抬頭,沉痛地說:“璜娘,你怎麼這麼糊塗,朝廷恨魏博入骨,又誤殺了崔駙馬和長公主,為了斬草除根,必然要對魏博動手,你怎麼幫著仇敵,毒害骨肉?娘親死後,又有誰能保住魏博,你嗎?你做出如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有想過明日嗎?”

“刺史說……”武璜反應過來,連忙住口,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是騙你的。”武容嘴唇蠕動。無論她許給你什麼,榮華富貴,飛黃騰達,都是騙你的。

“哼!”武璜大步離開:“冥頑不靈。”

聽著腳步聲走遠了,武容慢慢地伏在稻草上,猶如籠中困獸,發出“嗚嗚”之聲。

不知今夕何夕,下僕送來的早飯、午飯、晚飯,武容一口也沒有動,餓的兩眼昏花。正迷迷糊糊間,一道曼麗的身影進了牢房,手提一食盒。將食盒放下,佳餚拿出,一一擺放,斟酒,輕聲問:“容娘,聽聞你許久沒進食了,這不可行。來,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男子容色秀麗,氣質溫婉,一身素色衣袍,正是武欒。

武容抬頭,盯著武欒。

武欒怕她以為酒菜有毒,喝了一口酒,用筷子夾了一口菜現在嘴裡,慢慢咀嚼,伸手讓菜,道:“請。”

武容笑,說:“你是不會害我的,這個我心裡還有有數。”武容將竹筷拿在手裡,問,“我唯一疑惑的是,是誰讓你來的?”

武欒會意一笑,說:“是誰讓我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是我自己要來的。有什麼事,先吃完飯再說。”

武容一看飯菜,竟是她在家裡平日愛吃的,素食。母死,服斬衰,不可食葷。

也許是斷頭餐也說不定,武容夾了幾塊菜,心中悲痛,強行下嚥。

武欒將酒灑在地上,待武容吃好,收拾好碗筷。對武容說:“我來,是帶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