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從崔思的駙馬府出來後,武容堅持要送他回家。兩個人坐在馬車裡,武容在宴席上喝的有點多了,整個人有些微醺,她還沉浸在宴會的歡樂裡,嘴裡不停的和沈青禾說話,一會說宴席上的菜餚好吃,一會贊優伶的歌舞好看,一會又羨慕謝翾和崔思的文采,又欽佩嚴淞為人風骨。

沈青禾的面上帶著笑顏,他側著頭認真的看著武容紅撲撲的面頰,他似乎用心的在聽武容講話。

然而實際上,他的心在安平公主問他太女的事情的時候,便抑制不住的悲傷了起來。

這種難過的心情,沈青禾不能和武容講,太女是她們兩個人之間避而不談的人。他畢竟先認識的是太女,他與太女又在深宮中相處了多年。武容即便在是一個赤城的君子,可女人對於屬於自己的東西的佔有慾,她是一點也不會少於別人的。

武容此刻只顧著自己說的痛快,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沈青禾平靜的外表下,他此刻的內心早已被哀傷淹沒。

沈青禾從皇宮出來後被禁足了一段日子,沒有人邀請,他是不被允許出府的。

而這幾日,沈太傅頻頻往東宮而去,朝堂上的氣氛也是萬分的緊張,沈太傅便顧不得沈青禾了,得以使他常常溜出府去。

崔思宴會的這一天,他也是早早的起床開始打扮,希望在赴宴前,可以和武容偷溜出去玩。

然而,他這邊剛用過早飯,東宮便派人來接他進宮,說是太女要見他。

沈青禾雖然疑惑太女為何突然要召見他,但他還是立馬跟著宮人走了。母親說,這幾日太女能喝進去藥了,偶爾還可以吃點粥什麼的。照這樣看,太女離康複不遠了啊。

可當沈青禾來到太女休養的殿外時,發現整個東宮的氣氛都十分的壓抑,宮人們的臉上並沒有太女即將要康複的喜悅,每個人都憂心忡忡,像是要大難臨頭了一樣。

沈青禾心裡咯噔一下,他聽老人們說過,人在知道自己的大限後,通常會有迴光返照的時候,難不成太女現在便是這樣的情形嗎?

沈青禾在宮人的引路下來到太女休養的屋中,他隔著層層的帳幔隱隱約約的看到,太女君楚玉一身暗色衣衫,跪趴在太女的床前。

一個小宮人靜靜悄悄的走到太女的床前,說了幾句話後,楚玉依然是跪著的姿態,他慢慢的轉過頭去,看見帳幔後面站著的沈青禾。

沈青禾因為進宮見太女,太女又是重病中,他不能打扮的太豔麗,所以特意把早上穿的喜慶的衣服換了去,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裙衫,臉上仔細畫的妝容也擦掉了一半,頭發也挽的簡單,只有一根玉簪子在上面。因為宮人催的急,沈青禾只來得及拆下頭上的步搖。又因妝發上不能什麼都沒有,便隨手拿了一根玉製的簪子插了上去。

楚玉和那小宮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後,宮人便慢慢的退了出來,他走到沈青禾的身邊,才低語道:“殿下,叫你進去呢。”

沈青禾謝過了那宮人後,他也盡量的放輕了腳步走了進去。他一進宮殿便聞到了濃濃的中藥味,但此刻他來到太女的床前,卻在那濃鬱的藥味裡聞到了一絲香甜。

這薰香他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他在宮裡時慣用的香料,今天他身上穿的這身衣服燻的仍是這個香。

沈青禾在聞出這個薰香後,他在距離太女的病榻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頓了一下,然後楚玉回頭向他招手後,他才挪著腳步慢慢的走了過去。

太女閉目躺在軟塌上,身上蓋著一條青色秀著暗紋褔字的厚棉被。楚玉跪在她的床前,他的手握住太女擱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沈青禾看著楚玉隆起的腹部,即使這個姿勢使他很不適,他依然面上祥和的跪在那裡。

“殿下,青禾來看您了。”楚玉低聲道。

過了好一會,沈青禾才看見太女被楚玉握住的那雙手動了動,她的眼皮幾次顫抖之後,她終於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雖然已經渾濁不清了,沈青禾卻仍然能在那裡面看到笑意。

沈青禾見太女側過頭來看他,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這回他終於看清楚了太女的面容。此時的她在無往日的豐神俊朗,整個面部微黑,臉頰凹陷,瘦骨嶙峋,一頭長發散落在枕下,也是暗啞無光澤的,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行之將木的老人。

沈青禾思及此處,滿懷悽愴,眼淚盡往臉頰上湧流著。他又因楚玉在旁,他不好如此的悲傷,只好把頭低垂了下去。

太女此時卻笑了,“孤,派人接你入宮,不想孤卻先睡著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日已到來,此刻心情卻鬆快了,不像往日那般沉重了。

沈青禾見太女此時萬事看開了的神色,他幾次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又見太女看著楚玉道:“你去吧。”

楚玉愣了一下後,他才明白太女是要和沈青禾獨處的,都這個時候了,太女心中惦記的人居然不是懷有身孕的他,而是棄她而去的沈青禾。

他扶著床的邊緣慢慢的起身,他有看到沈青禾伸手過來要攙扶他的,他揮手用力的推開了沈青禾的胳膊,他力氣用的很大,他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手打到沈青禾的胳膊上的聲音,一定會被打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