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那段時間一定很難過吧？”林若水突然說。

“什麼？”莫夫人一臉詫異和茫然，彷彿她沒聽清楚林若水說的話。

“我說，你那段時間一定很難過，所以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根本不在意。會想著自己該做的事該出的力好像已經出了，這個世界有沒有自己都沒所謂，打仗嘛，上不了戰場，後勤保障，好像人家隨軍的大夫醫術都很高超，就連大廚做飯都需要一把子力氣，而你力氣不夠連炒大鍋菜都不行。好像自己沒用了一下子腳步就停下來了，離家萬里也沒人在家裡等著了，該往哪裡走不知道，這世上沒有牽掛了。活著，很難過的吧？”

莫夫人緊皺著眉頭聽她說話，片刻後眨了幾下眼睛紅了眼眶，又輕輕笑了，“是嗎？呵，或許吧，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我復仇了嗎，好像沒有又好像復仇了，我活著幹嘛，不，我還有孩子要領著他長大。我還有相公呢，他可能還在等我回家？誰說，我很難過呢？”

“或許吧。”林若水嘆了口氣，“我說你當初在邊關，一定很難過。”

“難過？”莫夫人想了想，“或許吧，難過不難過的，我都不太記得了。”

“是啊，生無可戀，還要記什麼呀。”林若水笑了笑，“人有時候會依靠仇恨活著，因為總得念著點什麼，有時候，恨比愛還來得更加強烈。你其實是恨的吧？那時候你的仇報了嗎，仇人還在吧，所以你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很痛苦？”

“蘇夫人，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今天叫我來，就是專門說這個的？”莫夫人冷著臉起身，“抱歉，我沒有必要跟你探討我的心情。”

“所以，你恨莫將軍嗎？”林若水也站了起來，“你覺得是他絆住你的腳步，讓你無法按自己當初的計劃前行，是這樣的嗎？你的仇人到底是誰，你搞清楚了嗎？”

“呵，如果我不回答，蘇夫人是不是要嚴刑逼供啊？”

“不會，我只會告訴莫將軍，你其實心裡依然有心結，你什麼都沒放下，他一直擔心你，一路覺得你脾氣性格有變化，他覺得你是因為到了京都心裡不暢快所以不願意與人交流。我想著我也是剛到京都，或許對你的心情感同身受。卻原來不是。原來你還帶著恨意，你不是不願意跟人交流，你是自己把自己封閉起來，說句實話，你恨他嗎？”

“恨誰？我相公？”莫夫人瞪了林若水一眼，終究坐了回去，“您可真厲害，難怪區區一個鄉野村婦居然能嫁給蘇大將軍。我為什麼恨我相公，他是我的枕邊人……”

“難道不是因為他自作主張帶你回京都，才讓你沒有了報仇雪恨的機會？所以你早知道你的仇人是誰，但你這麼多年都在忍耐，也沒有告訴過莫將軍，你確定，你認為的仇人，真的是你的仇人？”

“為什麼不是？”她大概也猜到了林若水的猜測，乾脆直截了當說出來，“鄰國我沒有機會滅，但在眼前的復仇機會總是有的吧……”

“你知道，什麼是家國天下嗎？”林若水想了想，“其實我們都是女子，小姑娘不需要知道這些，心中的仇和恨記牢也就行了。我理解你的感受。”

“你理解？”莫夫人直接破了防？“你能怎麼理解？理解你的家人就死在你面前，你千里奔赴回家讓人來給他們收屍，結果你家裡人也吊死在房梁？你理解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還得收拾好自己奔赴邊關復仇……”

“那你復仇了嗎？”林若水打斷了她激動的吼叫，“你復仇成功了嗎？”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輕笑，“可我不會給你答案。我沒有那麼傻。”

“原來如此。”林若水點頭，“你現在之所以一直壓抑，是因為你的孩子還小，你還是想把他帶大吧。可是你心裡又挺糾結的，你擔心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仇恨的心，又擔心莫將軍有一天發現了你隱藏的心思，你一直小心翼翼，所以儘量不出門少說話，變得越來越沉默。可是你不知道，你的家人也會擔心你……”

“蘇夫人，你一定沒有遇到過很大的挫折，你的家人一定很愛你，你一直幸福，從來沒有失去過。其實我以前也很幸福，家裡人寵我，我想做生意也由著我。雖然兄長經常說我胡鬧，但爹孃都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家裡家大業大的，哥哥也有能力養活全家，我偶爾陪著做做生意哪怕賠了也沒關係。”莫夫人漸漸露出笑意，“你說我是不是想陪著我家孩子長大，那是肯定願意的，因為我小時候就很幸福啊……可是，你知道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的感覺嗎？意外來得那麼突然，我措手不及又能怎樣？命就是這樣的。”

林若水深深嘆了口氣，“或許我不能理解你一夕之間痛失所有的感覺，但我能理解從頭再來的感覺。你可能沒有聽說過，我以前在村子裡跟著阿爹上山打獵，其實是磕壞過腦袋的。再醒來後腦子一片空白誰也記不起來……”林若水按照自己剛來這個時代的劇情發展編故事，其實也不算編，她剛來這個時代真的誰也不認識，內心是極度惶恐的。

“你是說，你失憶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莫夫人感嘆，“怎麼跟蘇將軍一模一樣。”

“他啊，他是受了重傷，養了好幾個月呢，我是剛好磕到腦袋，但其實傷得不重。他是戰場的傷，也不知道憑什麼毅力撐到了我阿爹他們打獵的那座山，倒下之後昏迷好幾天，聽大夫說能不能救回來都是個問題。幸好最後醒過來了，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們也真不容易。”莫夫人嘆了口氣，“其實好好坐下跟你聊一聊心情會變好，只是家裡孩子還小，我恐怕得先回去了。跟你聊了心情好多了，我知道你還有問題要問，下次再聊吧。放心，蘇夫人邀請我肯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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