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折騰,我便更不喜出門。並非自卑,我自小便無識人之能,家中只認爹孃,侍婢的名都能從碧桃錯喚到白竹。我見娘並不覺得如何傾城絕豔,見到街邊乞丐,亦不覺得如何醜陋不堪。既不知何為美,便愈發不在意容貌。

我更喜呆在家中,春日在暖陽下曬書,夏日在蔭涼鞦韆架下抱著《詩經》,秋日窗前拈落葉題首小詩,冬日便睡到日上三竿,緩神回來便趴在榻上看林宛帶來的鬼怪故事。

只是今日格外奇怪,我睡至天方微明,便再無睡意。有幸,抑或不幸?我聽見了那個如冬日清晨般低沉微啞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能喜歡

☆、初見

“你我二人的志向從來都是相同的,所以……”

景差站在庭院內,伸手想要拍拍少年的肩,卻被少年不著痕跡地躲過。

“我知道。”

少年平靜地開口說道,不摻任何情感,視線甚至都沒有掃過景差那隻停在半空的手。

微滯的空氣中透著死寂與沉默,景差收回了手,看著面前這個驚才絕豔的少年。如墨的長發,琉璃般的雙眸,修長白皙的雙手骨節分明,如他整個人一般黑白分明,尖銳而清冷。這般粉雕玉琢的少年適合當個閑雲野鶴的隱逸者,而不是處於混濁官場中。只是可惜,少年心性大得很,總有一天會發現有些事是無能為力的。

景差轉身,離開了庭院。

宋玉對景差的離去罔若未聞,自顧自地去摘庭院裡那顆前任主人留下的玉蘭樹。已然入冬,樹上不複夏日的繁盛,只留一片荒涼與頹敗。可枯木筆直的樹幹,卻又盡顯挺拔之姿,甚是突兀。

他隨手摘下一片枯葉,其間,紛亂的樹枝劃破了衣裳,在手臂上留下一道狹長的口子。血液浸染了外衣,順著手臂滑到指尖,凝結成血珠,滴落在雪地,洇開大片妖冶的紅。

可宋玉只是拿著那片葉子,神色悲慼而蒼白,眼睛卻如同一顆曜石般,清亮而殘忍。半晌,他緩緩開口道:

“吾所失,吾必奪之。”

偌大的庭院,再無任何聲響。

我這幾日像是著了魔般,腦海裡總是回蕩著那日清洌的男聲。只一閉上眼,便席捲我的全身,像是心中有什麼情感被壓抑著,要噴湧而出。起初時是震撼,再而便是好奇,到最後只覺絲絲喜悅,甘甜而又苦澀。

彼時的我尚且年幼,沒有那般千回百轉的心思,只是後來才知道,那是喜歡,方是女子對男子的那種喜歡。蒼天像是為了懲罰我那時的愚鈍,令我輾轉半生,求而不得。

一日,我如往常般在院子裡散步,只聽得隔壁傳來嘈雜的人聲,隱隱綽綽,不太真切。便趴在牆角,耳朵貼近了,才聽得是一夫子正在講學。夫子講的內容生硬古板,不大有趣,一柱香的時間不到,我便無聊地靠在牆角淺眠。不大一會兒,聲音漸漸小了許多,登時便清醒了不少。當是時,與當時別無二致的聲音再度響起:

“夫子可知這治世之道該當如何?”

六分威嚴,三分輕狂,再加一分疏離,只聽聲音,便覺得這是一個周身泛著冷的少年,不似那戲摺子上的翩翩公子,款款深情,倒是薄涼至極。

我心下按耐不住,做了人生中第一件出格的事情,可我那時卻不知有些事,一旦開始,便無法回頭,如同上了癮般,一做就是三年。只可惜,三年如一日,一日如三年。我藉著牆邊那棵老樹,爬上了牆頭。只見一身著素色衣袍的少年側身而立,整個人挺拔欣長。

他生得那樣好看,眉眼鬢角像是為他生的那般契合,連眼神中隱隱透出的清寂,是常人半分都比擬不來的。可卻和我先前想的或溫潤如玉,或薄涼至極都不同,他的氣質是孤傲而淩厲的,卻又透著纖細的美感。

我看得痴了,不曾注意腳下的樹枝,突然咔嚓一聲,樹枝斷裂,整個人往下一墜。也是在那一瞬間,少年偏過頭,眼神中有著止不住的驚訝,而後轉為清淺的笑意。我呼吸一窒,連跌在雪地上的疼痛感也察覺不到,腦海裡只響著一句話,

“彼其之子,美如玉。”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男主出來了,女主和男主見面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