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短暫的凝佇後,若昕淺笑搖頭:“不了。”

那回答如他所想。他喑啞一笑:“我之前問過鎖紅你和他的事。我一直無法理解,他明知道不能和你在一起,卻還是選擇去北平。飛蛾撲火,連自己都不顧的感情,在我看來一直是很荒謬的事。但是我會去問,並不是想知道你們感情的前因後果,而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王渝謙告訴她那天晚上水壺的事,沉吟道:“他身上有著我缺失的東西,應該說是我們都缺失的東西。好像無論什麼局面,都無法拘束住他從不曾遺忘的天性。別人都是隨時間流淌,他更像是停在岸上,凝視著四時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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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昕告訴他:“他不是飛蛾,而是一隻鳥,停駐在燈上,守護著他的火種。但是他要守護的燈遠不止於一盞,不會為了情愛就要死要活。他有至親的家人,喜好的文學,相伴的園藝,更有獨屬於他的世界。他會為其中一盞燈遮風擋雨,但絕不會在它應該熄滅時,用自己的羽毛和身軀去引火延續。而我對他,是青梅竹馬也好,是三小姐也好,是若昕也好,其實都只是一盞他曾經長久凝望過的燈火。那也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

她說得無比淡漠,也無比篤定。

王渝謙緘默許久,低聲問:“那你呢?”

若昕倏然笑道:“王渝謙,我跟你說件事吧。很長一段時間,我經常夢見自己還站在家裡的長廊上,透過窗格看見他蹲在雨中搬盆栽。他全身都溼透了。我向他跑去,他就會立刻放下手中的任何事,舉起手替我擋雨。然後一定會有人給我們送傘。在雨中我看不清他的笑,等我拿到傘,他卻不見了。是我一個人在給花遮雨。”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勉強開口卻好像聽見了一聲哽咽,只好沉默看地,卻不經意看見兩人的手都搭在相距很近的膝上。他的指尖不自主地打顫,始終未能抬起。

“那個杏子。”

“怎麼了?”

“我是在想,河村會安排女人到藤原身邊去,難道他那麼謹慎的人,會只安排一個?且不說是否暴露,等她老去或是失寵時,再想後招還來得及嗎?那也不是河村的作風。”她平靜地說:“當然我也只是猜測。”

王渝謙起身走去樓下,撥出一個電話,很快就上樓說:“你的猜測沒有錯。我問河村,是否要制伏藤原身邊的杏子,為我們所用。他跟我說,此事暫且不用我管。”

“河村的防備固若金湯。我跟你說過,四兩撥千斤,對付藤原會比直接對付他,要容易得多。”她開起玩笑,咬字卻很清晰:“藤原真是心事都形於色。他好像很喜歡我的藍寶石耳墜,估計也想戴戴看吧。可惜他的耳朵太大,戴著不適合。”

“想把你的耳墜摘下的人,沒準多的是。”他從旅行箱的角落裡拿出那盒藥,遞到她手上,告訴她藥效:“吃下後不會察覺,也沒有痛苦,一個多小時後就像睡著一樣,不過死前或許會出現暈眩和幻覺。”

他對現在的世道不抱任何信心,調侃般笑著說:“以後防身用。我不擔心你是否能生存下去,我只擔心你是否能安然無恙。”

若昕接過那盒藥,笑道:“春黛也在南京。她告訴我,你當時娶她,編給家裡人聽的謊話。出差歸來路過茶山,想要借水喝,在茶棚邂逅的她。她現在,真的在賣茶葉也說不準。過年給我寄的不就是茶葉嗎?”

“可惜我很會編故事,不是老實人。老實人很快就會出來了。藤原利用完他,也找不出什麼罪名。我告訴他,畢竟是大學生,為社會名聲思量,不如放過他。河村就很會做表面功夫,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得不借鑑一二。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多謝。”她往外走去。

王渝謙背對著她,低聲說:“謝若昕,我會很想念你。”

那是他留給她最後的聲音。

他緩緩抬起頭,強烈的燈光就像是天剛亮的一瞬間——驟然發白的天際,正照在她蒼白清冷的臉上。她似乎能夠從中卻望到無數在迷濛中消逝的過去。

若昕看向他,淺淺笑道:“王渝謙,一定要保重。因為在你的世界裡,誰都沒有辦法替代你。”

她轉身離開,在白色燈光的籠罩下悄然遠去。

王渝謙也沒有說再多的話,低頭收拾行李,把幾件毛衣和長袍壓在一張發皺的舊宣紙上。

他分不清此行是遠去還是歸途,更不知道老宅是否在戰爭被毀壞。無論如何,會有人給他安排更為富麗的別墅,而他對於從小在那裡生長的家的記憶,也只剩下抬頭時看見院落四方包圍的朦朧屋簷與飛遠的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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