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杏子也放下筷子,看了若昕幾眼,笑道:“真好看。”

陌生女人單獨聊天的話題多由服飾開始,若昕解釋道:“是新做的,那家裁縫的手藝很好。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帶你去。杏子小姐喜歡旗袍嗎?”

她搖頭,直言不諱地說:“我是說你,王太太長得真美。”

“您客氣了。”

杏子仍然銜一縷恬靜的笑意,說話時眼神中並不是客套或是妒忌,而是真誠的讚美,再往深處看卻有一種似是極度期待的情緒。彷彿對方的出現,能帶給她盼望已久的東西。若昕從沒有應付過這種特殊情況,略低下頭看著她帶來的酒紅色液體,和她本人一樣,年久卻充滿苦澀的誘惑力。

“女人對轎車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開轎車的男人;同樣男人對旗袍也提不起興致,無非是想要看到穿旗袍的女人。難怪他時常向我提起,王太太有多麼令他驚為天人。今天我親眼看見,終於明白了。”

她乾笑道:“從小到大,竟是第一次有人稱讚我的長相。人靠衣裝馬靠鞍罷了。”

杏子道:“最重要的永遠是人。無論外衣有多美麗,也無法喧賓奪主。真正的美人,連時間都敵不過她。即使年邁,僅僅是靜坐不動,仍舊能散發出震懾全場的氣質,即使是更年輕的女人,也會仰慕那從不浮於表面的風情。但是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生長的環境,不是拼命模仿,力求上進就能學會的,或許可能是一種天賦。就像外表一樣,是上天饋贈的天賦。有的人生來就有,有的人就是沒有。”

她自嘲道:“像我就沒有,已經開始衰老,很快就會被人當成破衣裳,扔到門邊的角落,當作給靴子蹭泥的抹布。”

“怎麼會,您依舊很漂亮。而且聽藤原先生剛才的話,他根本離不開你,連正事都與你說。”

“他要是把我踢開,我求之不得吶,誰願意成天陪他一個半老頭子。”她開玩笑說了句。兩人很有默契地發出重疊的笑聲。

藤原和王渝謙過了很久才歸來,她們早習以為常。藤原向若昕致歉,又對杏子道:“你既然和王太太投緣,就該請她常來家裡坐。我都不知道去王家打擾幾次了,竟沒有回請過,真是失禮。”

杏子明白他的意思,讓侍應生遞來紙筆,寫下住址和電話,遞給若昕道:“王太太隨時可以來找我,聊天逛街看電影都行。他很忙,時常不在家的,我也無事可做。”

她銜笑頷首,將紙條放入包中。

從金門回來,已過了晚上九點多。兩人並行上樓,他一路無話,直到停在臥房前,才低聲道:“進來吧。”

合上門,他沒有坐下,連外套都不曾脫,就站在書桌前。案前堆了大疊宣紙,全是近日他練的字。王渝謙把手搭在紙角,問:“一年多了,你的字有長進嗎?”

他記憶猶新:彷彿月光的燈下,有人奪過他手中的筆,在宣紙上全無章法地掃出一筆。

若昕唇角輕揚:“都說鍾靈毓秀,新城的湖光山色中卻走出個寫字像鬼畫符的人。”

“從香港回來時,中途我去了新城。夜晚坐在西湖的扁舟上,沒有和風,也沒有煙雨,一切都像是擁有著最原始的靜止。唯有船槳,劃過墨藍色綢緞一樣的水面。”

他低首翻看風骨遒勁的行楷。每一筆畫都像是峭壁上伸出的松柏,沒有慾望可言,也不知為何會在險峻之地降生,但能做的唯有不問流光的變遷。

“你寫的字,很像那道波瀾。”

他凝思許久,平靜地說:“謝誠至說完所有的事,該有結尾了。”

若昕似是早就看到了無法令人意亂的終點,因為那一端正是終將落下的枯井,淡笑一聲:“是什麼呢?”

“他說新城不僅貯藏了許多供給,有槍彈和藥物,組織核心也在。藤原決定派兵過去,至少那邊暫時是他的地盤。”

“暫時?”

“藤原自認拿下新城的控制權是穩操勝券的事,最近他的直隸上級柳川也終於有鬆口之意,藤原家族在日本的地位與威望是河村無法抗衡的。眼前正好也是水到渠成的機會。”

他低笑道:“不過河村更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出兵,早就在他之前就單獨見過了謝誠至。其實新城到底有什麼,全是河村的一句話。但是否真的有,怕是連謝誠至都不知道。”

喜歡無字花箋請大家收藏:()無字花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