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誠至曾任過職,有不少人認識他,其中也有打仗後留在上海的人。自他落網,藤原就立刻查出他的全部事蹟,但全都是無用的檯面資料,與日方企圖更深一層扒出的密報全無干系。

藤原剜了他一眼,冷笑道:“不勞你費心,我總會有辦法撬開他的口。”

“就怕等到那時候,他背後的整個組織都天翻地覆了。挖出再多過時的廢話有什麼用?”

“河村君,我應當強調過。他暗殺的是我的下屬。此事由我處理,不與你相干。”

“我也不想蹚渾水啊,但只怕現在想不與我相干都不可能了。”河村完全不顧他的臉色,將帶來的那張紙背面朝上,往桌上一拍,徑直走到謝誠至面前,冷笑道:“之前捉到的人,說謝誠至曾在兩年前的三月初單獨行動過一次,具體要做的是什麼他也不清楚。但是次日他看到了報紙上的周高官案,恍然大悟。所以我去一查,沒想到原來動的就是我的人。”

謝誠至早就清楚老何的口風不嚴實,不予理會。

河村很有耐心地徘徊著,繼續說:“幸好當時我的下屬留了個神,因為那案子的現場有件很奇怪的事。”

他停下步子,背過身朝謝誠至眯起眼:“其餘人的死亡姿勢都很正常,全都是一槍斃命倒地。唯獨當時周高官的翻譯,竟是跪靠在車邊死的。”

謝誠至猛然睜開了眼睛。河村頷首輕笑,拿起一張紙走到他面前。

“說明翻譯和兇手必定認識,否則哪有機會和時間跪地求饒。最近我又派人去了一趟那個翻譯的家裡,沒想到翻出十幾張照片和許多封信。”

河村將紙張在他面前抖開,上面的個人資訊表格外清晰,“謝先生,我聽周先生說,你好像有一個弟弟,正好他也在聖約翰唸書。”

謝誠至急促地喘氣,在刑架上掙扎不止。就在他終於無可忍耐,似乎要嘶吼時,河村把紙捏成團塞入他的口中,又推入布團堵得嚴嚴實實。

“可惜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了。”河村盯住他,把視線挪向牆壁上懸掛著的紅日旗幟,志得意滿地笑道:“日光一出現,所有的虛幻都會消散的。”

藤原不樂意聽別人拐彎抹角地玩弄文字遊戲,睥睨道:“立刻派人把他抓回來就是。”

河村伸出手阻止,哂笑道:“大白天你要去法租界抓人嗎?何況那個叫韓景行的人,在中美合資的布穀文化社上班。貿然闖進美國人的地界,會引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我可不想得罪人。”

他哄小孩似的語氣,讓藤原愈發惱火:“別心急呀,等入了夜,再讓人把他請回來就是。先讓人暗中看住他,別出什麼岔子。”

藤原不願再與他耍口舌,揪起帽子抬腿就走,回頭瞪著他,冷笑道:“河村君,看來你早已做全準備,那就拜託你!”

藤原離開特工總部後,沒有徑直打道回府。

他在王家待了大約一個小時,單獨與王渝謙在書房中說話。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秘書都被趕到樓下客廳,各自佔據一側沙發。

藤原的人正襟危坐,始終板著臉,端茶盞的動作也很正式。而另一方則更為愜意,同樣不忘在目光流連間向對面表示近乎諂媚的尊敬。保姆自顧自在一旁擦拭桌椅花瓶,全然當他們是不存在的,偶爾遞一個眼神過去,看是否需要續水。

當房門開啟時,藤原的人聞聲起立。秘書用餘光見他站起,也放下雜誌,側立一旁。他們看上去相談甚歡,並排從樓梯上走下來。兩邊下屬都或明或暗地鬆口氣。

藤原走到大門口時,正好遇見了迎面歸來的若昕。他笑道:“神原太太,您回來了。我剛在府上打擾半日。”

若昕道:“藤原先生好。我出去辦點事,不知道您會來,實在不好意思。您要走了嗎?現在是晚餐時間,你們該不會已經吃過了吧。”

藤原走近一段距離,聞到她身上的玉蘭香氣,眨眼調侃道:“勝平一定是在等你回來共度二人世界。我來了半天,他也沒有留我吃飯。看來我走得很及時。”

“沒有那回事。我不在,他一個男人安排不來,怕胡亂熱情招待,反而鬧笑話。”

她有著對笑意收放自如的本事,耳垂下掛著兩滴深藍色的寶石耳墜,輕微搖晃,泛起幽光。她伸手撩撥兩縷鬢髮,纏到耳後,鉑金手錶正好撞到寶石上,發出兩聲細微的清響。

藤原盯著她說“我跟您開玩笑呢。今日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攪了。最近事多,等閒下來,我再去金門請客。到時候請您務必要賞光。”

“一定。”她淡淡回答。

“那說好了,神原太太比總統都難請。若您來了,可是我的至高榮幸。”

藤原竟然揚起手,繞過她的頸後,很快就取下一片落葉,又學紳士那般溫和靦腆地笑了“神原太太喜歡戴手錶嗎?很少看見太太戴手錶的。”

“哦,我沒有時間觀念。不時刻戴著,篤定會忘記時間。”

藤原揶揄道“您又不用趕時間,拋開束縛盡情玩不就行了麼?難不成勝平要求您幾點到幾點必須做什麼事嗎?”

“常看時間的人不容易破產。”她的笑若有若無“否則一逛街買起東西,沒完沒了。”

藤原感到不經意間,心臟陡然一顫。他做出告辭的半鞠躬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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