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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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工作三個月,日子一直很安穩。雖然作為新人,在公司裡難免常受到上司的頤指氣使,但他從不在意,面對任何失禮的指示與使喚,即使對方並不算上司,僅是比他多幾個月資歷的前輩,他也會照辦無誤,始終表現得溫順又平靜。
同期錄用的同事在抓狂埋怨中納悶,問他緣由。他也只是笑笑,說那樣能給上司留個好印象。有著數年奴僕的經歷,後來遇見的傲慢與嘲諷對他來說,都不會在心上停駐片刻。
同事說笑道:“韓景行,你性格這麼好,做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對了,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景行點頭,面對他們的譁然和起鬨,應答道:“等過完試用期,轉正以後再找時間介紹給你們認識。”
下班後,他路過首飾店,在外駐足須臾,往裡走去。玻璃櫃臺裡擺滿華貴明亮的珠寶。店員上前招待他,跟著景行走到賣戒指的櫃檯。雖然已經有那枚玉戒指,但他仍然決定等轉正後,自己得買一枚送給她。
他的視線從幾十枚整齊擺列的戒指上掃去。鑽石是近年來非常流行的飾品,猶如水晶般剔透,又能折射出類似寶石的光彩,為無數貴婦追捧。又加之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鑽戒成為求婚時的心意代表。價格卻也讓尋常人望而卻步。景行算過,即使拿到轉正的工資,也要攢八個月才能買一枚僅僅還算過得去的鑽戒。他立刻放棄這念頭,將目光轉向便宜許多的金子上。店員也靜靜地把目光挪向門外。
戰亂時期,金價也長成怪胎。他看完價格,知曉耗盡一個月的工資,剛好能買下兩枚金戒指,沒有猶豫打定主意。再細看款式時,他發現一部分的金戒指也貼上一朵呈花形的金片,多是玫瑰,繡球,梔子等花。
他問:“有別的花形嗎?”
店員說:“您可以把想要的圖案告訴我們,我們會請專業的設計師為您訂做,但價格會稍貴一點。您也知道,藝術設計比起金子本身更有價值。”
“好的,謝謝。”
他問清楚,離開首飾店,往公寓走去,一路都在默默算賬:那一月拿出錢後,應該能靠餘下的存款節儉度日。景行去公寓是為幫張太太照看那一片玫瑰花。自景行看見她在種花後,就上前幫了點忙,拔去過密多餘的花莖,給每一株之間都留有足夠獨自生存的空間,又教她幾招栽花的方法。在張太太的細心照顧下,至入秋後,已有紅妝初現。
鄰居平時對她的園藝漠不關心,之前也任由園子荒廢,此時驟然看見成片的雨後花苞,都很驚豔,笑道:“真漂亮,能不能送我幾株插瓶?”
張太太很高興,也願意分享,但又擔心自己不懂如何裁剪枝葉,怕傷到花,只好拜託景行。他把剪下的花苞九支作為一束擺好,張太太給他端來麥茶,看著玫瑰笑道:“今晚你就留在我家吃飯吧,剛買到一條很肥的鱖魚,晚上燒給你們吃。可惜春黛回去了,她也喜歡玫瑰花,平時又愛說笑,少了她,院子裡都冷清許多咯。”
春黛的離去是在中秋前夕。她說收到家裡拍來的電報。弟妹生了孩子後,與婆婆爭執得愈發厲害。
“窗玻璃都要震裂了,我那死鬼老爹氣得直要吐血,我得趕回去看熱鬧。估計會先找個房子住下,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等她們吵不動,我再回上海。”
她的去意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沒有心理準備。唯有若昕,目中劃過一瞬間的驚訝,隨後平靜地說:“等你回來,我給你做的新衣服也差不多就好了。”
春黛走的那天,穿的正是那件虞美人旗袍,在火車站引來不少人呆滯的目光。景行清楚地看見一個點菸的人燒到了手指。拎著一大堆行李的人,也不再為防賊,時刻盯著包袱看。有不少人故意往她身邊靠攏。景行也走到她的身邊,攔在她的身側。
那個動作引起春黛的哂笑。她對景行說:“你不如去給我買點豬蹄和臭豆腐,我就在這兒吃,看看他們又會怎麼想。仍是把我當成一個個性獨特的美女,或是覺得骨子裡一定是個沒規矩的風騷蕩婦,終於露出本性。反正人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事。”
那句話是她彷彿是特意說給景行聽的,因為當時她一直凝視著他。
他無言以對,若昕對她說:“回家去,多吃點家鄉菜。最好學一學,回來做給我們吃。”
她笑道:“放心吧,管別人把我當成什麼,反正死鬼老爹現在把我當成菩薩,每回到家,他都會滷好豬蹄,再放到炭火上去烤酥,做給我吃。我等不及要回去啃豬蹄了。”
春黛在踏上列車之前,回顧二人,那張臉就像是一株無意蹭到美人胭脂的素白梨花,盛開出豔冶笑意,令多少人心旌搖曳。那列火車,終究又載她離去。
謝誠至回到上海,等了很久也沒等到老吳再聯絡他。他猜忌老吳已對他心生徹底的防備,也不知原先的藥是否成功送往去處。
直到九月底,才有人在從門縫裡塞了封信,裡面有個地址,末尾有呼應暗號的標記,卻是在新的村莊。謝誠至才意識到老吳出了事,入夜時開車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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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坐在院子裡接應,怕出事也不敢走太遠。進了屋,他才見到那群人。也得知老吳在九月初就讓人給逮住。他的心太大,一人管著子虛社的好幾支隊伍,疑心又重,從不肯輕信別人,大部分時候親力親為。因此他反而露了痕跡。
在場只有四個人,謝誠至知道接應和給他遞信的是同一個人。他自稱叫張文遠,平時也會和老吳一道去城裡打探風聲。對於這件事,他們都沒有主意,悶聲不說話。謝誠至冷聲道:“上次的藥有沒有送走?”
“嗯。”張文遠道:“六月份就送完了。但是下半年的這一批,老吳一出事,一直還放在這裡,目前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聲音有些打顫,也不敢直視謝誠至。張文遠曾經跟老吳說過,稱謝誠至看面相就是鬼心眼多的一類人,不能太信任。平日兩人都沒什麼來往。
“怎麼辦?”他冷笑一聲:“你們不知道,我就能知道了?拖到現在把我特意找來,你們一定有話要說。”他靠在斑駁的土牆上,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長時間的安靜後,方有人說:“老吳是受到指令去細查七十六號才出的事。原先都是你和他一直在做,我們又不知情,也不清楚細節末梢。”
有人發話,就有人應和。“總之目前要儘快把姓瀧澤的鬼子給除掉,特工部的事都是他在負責。聽說有不少人已經摺在那個鬼地方了,人力物資情報因它毀了許多。上面也是這意思,老吳才去先探風。”
第三人是個嬌小的女生,她也得了點鼓勵,低聲道:“不論如何,漢奸鬼子是要打的。我們在敵人的後方,做點動搖內部根基的事或許比在前線更有貢獻呢。”她聲音越來越小,也分不清是膽怯還是不好意思。
張文遠聽完眾人的態度,徐徐道:“現在只能靠你了。大家說的對,唯有你最清楚對方的底細,我們連點頭緒都沒有。”
“所以你們要求我儘快浴火殺敵?”他始終掛著笑,引來第二人的另一重理由:“老何也不知怎樣了,老吳出事或許就因他招供。保不齊老吳在裡面也會說什麼,和他們來往最多的是你。鬼子遲早也要盯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