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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韓知唸完大學後搬回故鄉新城生活,所以才和他斷了聯絡。景行聽他說了父親的往事,終於忍不住問“先生,關於我父親的死,我有句話一直想問,但是遇不到合適的人。現在我是否可以請教您?”

胡適凝視景行半晌,目光忽明忽滅,似乎已經猜到到他的問題,“你說。”

胡適還未把話說出口。出殯的鑼聲嗩吶就轟然響起,緊跟一片哀慼的哭聲。他匆忙道“景行,你有時間就來找我,書南知道我家的地址,到時候我再和你詳談。”說罷他就快步離去。

林書南已點好香過來,給了兩人,輕聲道“你們跟在我後面,不要光看地,機靈些,要是有情況就往弄堂裡跑,別怕迷路,越繞越好,先把人甩開再說。”

他們立刻會意,跟上了聲勢浩大的送行隊伍。此起彼伏的哭聲迴盪在巨大的黑棺木四周。慢行的隊伍像是緩緩鋪開一幅故人月明的畫卷。出門時,懸掛的白幡不小心扣在他的眼眶上,打落下一滴水珠。他用力地一拭,酸脹得睜不開眼睛,悼香飄出的煙迷住了視線,他幾乎看不清路,就要跌倒過去。

就在此時,一雙手扶住了他,讓他在迷失中又找到前行的方向。他不再睜眼,混在哀聲啜泣的人群中,終究為與之互鎖十年的哀傷尋到了歸處。

九點半,啟靈的時辰,隊伍由浙寺出發,前往香山的萬安公墓。殯儀最前列為旗傘執事,次為影亭,中供先生遺像,後即棺罩。李先生子女在前執幡,送殯諸客均在棺後慢行。若昕身後兩人捧一幅輓聯,上書“南陳已囚,空教前賢笑後死;北李如在,那用我輩哭先烈?”

她手持祭香,感到這條送行之路令迷惘多年的狹路空前明亮起來。棺木中的先烈,她從未見過其尊容。但他做的一切都是為讓更多人摒棄墨守成規從而擁有更自由的選擇,足以讓她動容。

她想到此處,肅然起敬。送行隊伍越來越聲勢浩大,在陰沉安詳的北平又掀起一個大浪潮,到了中途不知加入了哪裡來的一群愛國學生,將一場哀慟的送葬儀式生生扭成了示威遊行,高呼李先生的豐功偉績,並暗諷奸佞當道,喪權辱國,迫害忠烈等事。

景行聽見第一聲呼喊,就已感到不安,低聲對若昕說:“待會要是有事,千萬跟在我身邊,記住了。”她點頭保證,景行看著她認真又有些緊張的模樣,又安慰了一句:“你別怕。”

果然行至西四牌樓,隊伍忽然停下,前方堵塞混亂。原來憲兵隊出面制止公祭,送殯的人提出抗議,宣告只是在為親友及恩師送行,並未遊行示威。可兩方對峙過程中有學生出言激烈,甚至有質問責罵言辭,讓憲兵惱羞成怒。當第一聲槍響起時,慘叫和驚呼讓原本承受巨大哀痛的送殯人幾乎暈厥過去。四下逃竄的人亂成一團,揮舞槍支和警棍的憲兵隊推搡扣拿遊行的人,幾位教授把學生護在身後,厲聲斥責動武的憲兵。輓聯,花圈被踩得破碎不堪。抗夫擱下棺槨就顧自逃命去了。幾個學生被反剪雙臂扣在地上。有人不服,高聲叫罵,被迎面的警棍打得頭破血流。

越來越多的憲兵衝過來。王渝謙彷彿並不在意身邊不到一丈遠的暴亂,像個沒事的路人一般走過去。很快他也看見了若昕,眼睛忽然一亮,饒是多年在外逢場作戲,此刻也難以掩飾臉上的震驚之色。他原本走得很平穩,但此時加快了步子。那麼近的距離,她自然也看見了他。

林書南見狀對景行低呼一聲:“快走。”景行顧不得別的,緊抓住若昕的手,但仍被東逃西竄的人群衝開了連線。她撞上路邊攤位,跌倒在地。一個憲兵衝上來扛起槍支就要往她脊背上打去,被景行用力擰住手腕。他掙脫了幾下未果,罵道:“狗崽子,把你的爪子挪開,老子斃了你!”

他說罷就要去扣扳機。景行扣住他的手,對若昕厲聲道:“你快走!”憲兵惱羞成怒,對著景行腹部一踢。他豎起槍支往他腿上狠勁捶打,又要向他額頭砸去,卻被一塊飛來的石頭打中了眼睛。林書南竟又跑了回來,他扶起景行向後方拼命逃去,焦急道:“你沒事吧?我們快走。”

那憲兵放開捂住傷口的手,罵罵咧咧,即將舉槍扣動。此時響起一聲尖銳的軍哨,他不得不立刻收槍,正步快跑歸隊。

若昕忽然看見了王渝謙。他正回首看向自己,那雙深邃的眼眸陰晴不明,分不清裡面蘊藏的是憤怒,驚詫或是悲哀。他就僵在那裡,一動不動地凝視她站立的地方。若昕避開他的視線,低啞道:“我們快走。”

景行並沒有大礙,只是些皮外傷。林書南扶他在近處公園的長椅上坐下,不快地說:“你真是缺根筋,我都讓你跑了,你還管這管那的。”

“你還不是回來了。”

“那是因為——我哪知道你這麼大的來頭啊,和胡先生都有淵源。我要是讓你出了事,怎麼和他交代。”

景行問:“那裡的事怎麼辦,他們會出事嗎?”

“你不用擔心,這樣的事司空見慣了。幾個先生都是大人物,會有辦法脫困的。而且他教導過我們,遇到這種事先獨善其身,再去兼濟天下,否則只會是累贅,盲目犧牲和逞英雄並不是什麼好事。你聽明白了嗎,缺根筋。”他蹙眉叱道:“自己都傷成那樣了,還去救別人。”

“知道了,今天多謝你。”景行對他笑了一下。

“跟我還來這一套虛的。我要先走了,不能真的放下不管,我還要過去看看,收拾那幫人戳的爛攤子。他們收隊了,現在去不會出事的。”

他對若昕冷聲道:“回去照顧好你哥,你以後也別再來參與這種事,淨給人添堵。”

景行對她解釋:“他只是擔心我。你不要往心裡去。”

若昕說:“我看得出來,他是個很仗義的朋友。你還能動嗎,我們快回去。我請個大夫給你仔細檢查一下。”

“已經不疼了。就是些皮外傷。”他起身活動了下腿腳,笑道:“你看,還能走。”

“不行,那人出手那麼狠,你一定要去。”她卻堅持要去,懇請道:“是你在保護我,如果你不去,我不會放心的。求你讓我安心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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