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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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昕回到家,看見三四個傭人正聚在院子裡說笑,也走過去。說話的正是小安,他自幼就是孤兒,跟著養父在各家輪轉做佣,並沒有生根之處。他聽說上海是一等繁華地,想一睹與北平截然不同的風光,跟養父商量過後,跟著王家一道南遷。小安現在負責採買,經常要上街,見到的新聞也多。
他們見到若昕,紛紛起身讓座,把乾果點心捧到她面前。
若昕笑著問:“你們在聊什麼?”
他們素知這位太太的脾性,一點都不怕她,圍著坐在她身邊。其中一個年輕的女傭笑道:“小安說他在街邊看見幾個賣藥的雜耍人表演吞蛇,還有會剝水果核桃喂人吃的猴子。他手賤,還走上前去摸,結果讓猴子撓破了皮,還讓那群江湖販子騙了去,硬說傷口要用他們的藥酒,否則全身都要爛光,誆了他兩瓶不知是什麼藥的錢。你來上海也大半年了,怎麼還那樣笨。”
小安赧然道:“我是看他們大冷天討生活不容易。最近出門的人又少,表演一上午也賺不到幾碗飯錢。那支猴子都瘦得皮包骨頭了,還要吃鞭子,多可憐。才不是我笨呢。”
他眼睛一亮,轉移話題:“對了,說起聰明人。你們猜我今天看到誰了?是景行,他現在穿著學生裝,看上去真是好精神吶。”
“人家是大學生了,以後不是當官就是去大公司做主任經理的,還能搭理你不成?”
“怎麼沒理,就是他先瞧見我,主動來跟我打招呼的,還說要請我吃飯。”他抬起頭頗為得意地一笑,很快又換了臉色,嘆氣道:“不過我看他日子好像也不大好過,正到處找工作呢,果然念大學不是那樣容易的事,光是聰明也沒用,起碼得要有錢才行。現在的工作哪有那麼好找啊,餓死的人爛在城外,都要堆得比城牆還高了……”
“行了行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只管好你自己吧,別又讓人誆了去,現在騙子多的是,眼睛又賊,專挑你這樣看著老實的人下手。下回出門,找個人陪你去吧。”
他們拍拍身上的果殼碎屑,立刻說起笑話。沒有人願意聽見任何陰沉的事。
入春後,謝誠至突然說有事要暫時離開。之前他就每天早出晚歸。景行明白他身處政場漩渦,對他的的一切行程都保持沉默,只是說:“那你回來時,還是去學校找我。”
謝誠至點頭答應,留給景行一筆錢,讓他另外找個條件好的地方住,至少在他回來前,都不要再回海格路的房子。他的離去就和幼時一樣,令人猝不及防。當天黃昏,謝誠至就收拾好行李,坐上一輛景行從沒見過的轎車。
景行找到離學校很近的一間小公寓,又開始想辦法尋找工作。雖然他現在手上有不少的錢,但因為從小養成的習性,他過不了類似坐吃山空的生活。他在尋找新的兼職時,下意識往咖啡館一類的方向靠近。但是最近世道變得很壞,即使他有近兩年的工作閱歷,希望仍然不停落空。每家店的員工都達到人滿為患的狀態。在這樣的境況下,老闆的條件也變得越苛刻。
好在景行並不是很著急。他又變成獨自一人的孤單情緒很快就隨春風而逝。胡適早前出任駐美國大使,將妻子都留在上海。景行和胡家一直有書信往來,江冬秀找到住所後,立刻將住址寫在下一封信上。
景行找到胡家租的公寓,才發現原來江冬秀的日子也不大好過。胡適確實留給她不少錢,但除去兩個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後,江冬秀把餘下的大部分都分給窮困的鄰居。自己也跟著節衣縮食。對景行的歸來,她感到一陣久違的喜悅。
江冬秀拿筷子撥了一大塊紅燒黃魚到景行碗裡,笑道:“你最愛吃的魚,我今天一大早去市場裡,好不容易才挑到一條肥的。”
她話音未落,又用勺子給景行舀豌豆。“這個最新鮮,我是整株從菜農那裡買來,自己剝的豆莢。”
胡思杜嘟囔道:“媽,景行哥自己會吃的啦。你別老是吵了,聽得我腦殼都疼了。”
“滾一邊去,嫌我吵啊,你吃的排骨還是我燉的。現在就嫌棄我了,等我老了,還不得被你一腳踹到牆角去,不准我上桌吃飯啊。”
她冷嘁一聲,白他一眼,又哂笑道:“幸好我的兩個大兒子懂事。將來你就是僱十輛轎車排成排接我去你家裡,我還不稀得看一眼呢。”
“行行行,我巴不得你跟他們去住,不然成天被你訓,我耳朵都要聾了。”
“你以為我上趕著訓你啊?我告訴你,也就我肯看得起你,說你兩句。將來不管你找的女人有多好,有哪個會像我有這麼好的耐心,給你燉兩個多小時的牛排骨,每天給你洗衣服還沒句抱怨話的?你好好惜福吧。”
她夾了一筷子羊肉扔進胡思杜的碗裡,嫌棄道:“閉嘴吃你的,你才好別說話了,就你一張嘴成天叭叭的。”
她對景行和祖望二人說:“這小白眼狼,將來估計也娶不到什麼好老婆,準是要湊成一對專門氣死我。現在也不曉得成天在學校裡搞些什麼名堂,書念不會幾本,說不定女孩子已經談了好幾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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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才沒有。”胡思杜埋頭扒菜不再理她。
景行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因為話題很快就轉移到他和祖望身上,他立刻感同身受,而且他又是三人中年紀最大的。
“你倆在大學裡,要是談了女朋友,一定要回來告訴我。人情上的事,你們年輕不懂,別冒冒失失做錯了什麼,讓人家女孩子不高興,媽會替你們安排的。”
說起他們這一輩的感情事,景行終於問出心中徘徊許久的話:“嬸嬸,書南最近好嗎?打仗後我就再也沒能聯絡到他。不是說他早就找到物件了嗎?”
她神色驟然黯淡,強笑道“都好。這幾天他又出差了,前兩日還打電話來問到你,偏偏你又不在家。也沒事兒,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見。”
江冬秀彷彿是在掩飾什麼,不大願意提到林書南。景行也跟著不安,但看她的樣子與平時大相徑庭,就不好再追問。飯後江冬秀說“我去給你收拾床鋪,家裡小,你們仨擠一擠,讓他倆睡一張床。祖望過完元宵就走的,到時候你睡他的床就是。”
景行尚未說話,胡祖望就先抗議“不行,我才不要和他睡,光是跟他一個房間就被他吵得頭疼了。景行哥哥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嗎?不如我住到他那裡去。”
他們住的公寓並不大,除了客廳廚房外就只有三間房,小的那間放床太擠,於是就改裝成一小書房,江冬秀住一間,兩兄弟住一間,原本就很擁擠。
景行也表示贊成,他租的房子雖然也很小,但是住兩個人絕不是問題,而且兩邊離得並不遠。江冬秀稍一思索,答應了下來,於是說:“那你倆三餐都要回來吃,白天也待在這裡,就晚上過去睡覺,省得來回跑麻煩。媽給你們做飯,衣服也要拿回來洗。尤其是景行,以後不準在外面吃,聽明白了嗎?”
景行笑著答應了,坐下陪她說話,無非是在大學的瑣碎日常,也提起在外面找零工的事。江冬秀雖然明顯表現不大願意的態度,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叮囑道:“你若是找到了,跟我說一聲在哪裡,我不進去找你,就在外面遠遠地看一眼,是個怎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