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若昕在睡夢中忽然聽見門被推開。自從被販賣後,她的睡眠一直很淺,立刻驚醒開燈,張皇地盯著門口。

王渝謙跌跌撞撞地闖入。他難得飲到酩酊大醉,臉色通紅,喘息聲也格外劇烈,倒在了床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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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昕緩過神,下床替他蓋上被子,正要去打水。王渝謙一把拽住她的手,咕噥了句:“這樣難嗎?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她平靜地推開了。

他以手覆面,笑聲從指縫間滲出:“我不是個貪杯的人,但是今日不用我請客,就多喝幾杯,不能辜負他們的美意。反正我也無事可做。”

他拿了枕頭摺疊墊在身下,把手臂也壓在脖頸下,蜷縮著身子側臥,那睡相竟和嘉明一模一樣。

“我真的沒醉,就是頭暈,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但是我真的好想睡一覺,眼睛睜都睜不開,一閉上後卻又睡不著了,只是一味地頭疼。求你讓我在這裡躺一會兒行嗎?我喜歡你房間裡的香氣,聞了後可以不那麼噁心。”

若昕起身開啟香料匣子,點了一卷檀香,放置在香爐中。她不經意看見他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陰森,溫和,兇狠,冷笑,悵惘竟都不復存在,唯獨剩下最本真的臉。他像千面羅剎般,對任何人都能顯出不一樣的面孔,面對至親家人是冷漠嚴肅的家主,面對官場同僚是笑裡藏刀的政客,面對青雲前程是蓄勢待發的青年,面對兩國政鬥是隱忍任重的使臣,面對丁真永草又成了溫潤如玉的公子。可他在面對自己時,又是什麼面孔?喜怒哀樂,好像從沒有掩飾過。

若昕說:“你要睡這兒就好好睡吧,先去泡個熱水澡,至少能睡得舒服點。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立馬從沙發上坐起,照做無誤,似乎醉意也一掃而空。當他從浴室出來後,才發現她在沙發上已經鋪好了床褥。

他蹙眉道:“你就讓我睡沙發?”

“這是你的地盤,自然是你睡床上。”

“何必這樣做作。”他瞬間冷了面孔,僵硬地說:“你睡上去。”

他執意躺下,徑直搶過她手中的被子將自己一卷,面朝外側睜著眼睛,一聲不吭。來回一折騰,兩個人都睡不著了。

若昕終於問:“你為什麼要留下?他們都走了。”

“我能走哪兒去,即使是跟去,也永遠受制於人。”

他像是在看一場爾虞我詐的戲,哂笑道:“帝王已出逃的宮殿,臣子反而沒有離開的必要,跟隨只會更加感到無能為力。”

“你相信我們有勝算嗎?”她迫切想知道地答案。關於此事,身邊唯有王渝謙能拿出最有信服力的說法。

“你是否期待能守住宮殿,有朝一日迎回你的帝王。”

“若是在那之前,我沒有被敵寇同宮殿一併燒燬作以示威;或是在那之後,我沒有因虎口逃生而被帝王猜忌,同我的故國一併隕滅,那我應該是期待的。”

“你的故國?”

他的聲音變得喑啞:“你聽說了嗎?日本人在南京屠城。家族裡的親人直到現在都沒有發信給我。”

他發出一陣乾癟的低喃:“你現在還相信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嗎?”

她不再回答,縮在羽絨被中,感到四面楚歌的寒意前後夾擊,侵入骨髓。原想安慰幾句,卻記起北上的時光,也是突如其來的滅門,形神俱如枯槁,什麼良言都不頂用。

“你不安慰我兩句嗎?”

他見她緘默,哂笑道:“你也認為我是個不需要安慰的人嗎?”

他的語氣彷彿是在說笑,說出一段與平時的他絕不相符的話:“魔鬼即使身在地獄,它也並沒有改變任何為人時的性格,真正斷絕七情六慾的早就升上了神佛天國。它們和人並無太大的區別,收穫時欣喜,在意時感動,誤會時委屈。靠近鍾情的人,我會竊喜;目送重要的人遠去,我也會心倦神傷。”

他長吁一聲:“但是你們的認為,並沒有錯。”

長夜如斯,風饕雪虐,話題驟然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