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形式未必是鬥爭,付出也未必要用犧牲來定義。同樣是守護,不同的只是選擇。”他目色溫潤,誠懇地說:“我南下之前,徽因來找過我。她請求我,若是有時間就來看看你。如今的社會境況,她也很擔心你,讓我告訴你,並不是所有的花都要將堅韌藏在銳利的刺中,亦有在水畔靜謐盛開的夏花,同樣擁有一段從不言明的堅守。”

景行一路沉思,回到家時看見謝誠至正坐在院子裡。他不像在喝下午茶,坐姿一點也不愜意,雙臂交叉於胸前,凝視某個位置。景行喊了他一聲,他回過神來道:“你回來了,要喝咖啡嗎?”

景行察覺出他有心事,在他身邊坐下,問:“你在看什麼?”

謝誠至冷笑一聲,說:“這條路上人來人往,穿戴一樣的衣履,卻有不同的想法。我猜不到他們在想什麼,但是我必須要猜。”

景行接不了話,只好道:“官場上本就是這樣的。”

他實話實說,所以他從不願意涉足。在景行看來,穿梭於官場無異於在深夜的大海浮沉,何況海面又平靜到令人五感麻痺。

“別的事就算了,這樣的大事,我竟然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謝誠至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冷聲道:“不管他們是什麼心思,只要我們能猜透就什麼都不怕。就怕是,他們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什麼。”

有人走過來,謝誠至對景行道:“你回房間準備功課吧,晚飯想吃什麼去和沈媽說。”

景行進去後,那人走到謝誠至的身邊說:“佐藤和雄還有周檀海一起去了王渝謙家。”

謝誠至捏緊了拳頭,霍然起身,帶人往書房走去。很快就要迎來酣戰,他並不喜歡拖沓,但必須要忍。這條路上,每個人的心思都不同,但有一件共同的事,所有人都必須擅長做。他們和文人不同,在處世風格上須得截然相反。

若昕上前給他們泡了茶,縱然來的又是她不願看見的人。她亦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那樣瞧不上週檀海,或許是覺得他長了張善變的臉,不論是面相還是說辭,都正應了“狡兔三窟”。她做完這些事時,始終淡漠著臉,擺好茶後一言不發地往樓上走去。周檀海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他認為女人在此時該有自知之明,無需男人多言就懂得退場。佐藤對她卻已很不滿意。既沒有恭謹地走小步子,也沒有按茶道好好給客人烹煮杯茶水,連溫順乖巧的笑容也沒有,簡直像個十足的潑婦。而且他無意間發現,剛才她端茶過來時,目光從自己的臉上閃過,竟有一縷渾然不放在心上的冷漠。那對佐藤而言,無異於最大的蔑視。當那道冷漠鍍在了一張異樣美麗的面孔上,他更是感到極度的厭惡。

他重重地哼一聲,像馬一樣幾乎要噴出白色的濁氣,冷笑道:“王先生,中國的女人都很不講規矩的麼?”

王渝謙和周檀海同時抬目看他。周檀海受了驚,反而比當事人先問:“伊藤先生何出此言?”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們國家的男人太沒有骨子,居然讓女人挺著胸脯到身前來平起平坐,難怪打仗一直輸。下次還是我請你們去我家坐坐,讓你們看看丈夫應有的樣子。也請王太太去,惠子好示範一下什麼是妻子應有的禮儀。”

他嗤之以鼻地出言諷刺,端起茶來皺了皺眉,用力地拍在茶几上,濺起幾滴茶湯。

周檀海極聰敏地解釋:“我們國家自古講究妻子和丈夫舉案齊眉,現在也提倡自由民主了。”

王渝謙端起茶笑著說“若是您不介意,改天一定登門造訪,也好讓內子和佐藤太太學點規矩,她確實不大懂事。”

“隨時都歡迎來。女人就是女人,嫁過來就要伺候丈夫,連基本的規矩都沒有,和豬狗有什麼區別。”他向來不屑於聽取周檀海的觀點,說話時不停地把拳頭砸在椅子的把手上,砰砰作響。

“您喝茶,我們談正事,不要理那些小女人。”周檀海捏了把冷汗,像是在哄小孩一樣討好極易動怒的佐藤,踧踖好言地引導他往希望的交談方向走。還沒開始進入正題,他就疲憊到了極點,怵惕不安,必須隨時安撫躁動的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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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前,王渝謙走進她的房間。她正卸下身上繁重的首飾,雙手繞到頸後,摘下翠玉項鍊,十指點在淺碧色的珠寶上,猶如清潭中才露尖角的白荷。

他立在門邊,不知不覺看得神色凝滯,好像在哪兒見過此般純淨的風景。

若昕從鏡中看見了他,問:“弄好了嗎?”

“嗯。”他在二人世界才展露出方才壓抑下的怒意,陰沉著臉,抓起案上的書往牆上扔去。他坐下後,竟發覺自己剛才的行為像是在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若昕背對著他,就已經能想象到他乖戾的模樣,說:“我去給你準備熱水,你去浴室泡一會兒吧。別砸壞我的書,或者你扔枕頭也行。”

她像是哄一個鬧脾氣的孩子。經過他往浴室走去時,王渝謙問:“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我要是看不起你,就不會讓你幫我。”

“你剛才的表情很準確地刺激到他。他一定想立刻讓惠子教你規矩。”

王渝謙告訴過她佐藤最敏感的就是男女的事,遠不侷限於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