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1/3頁)
章節報錯
北平的三月,渠溝邊的那排柳樹新出的綠葉染了一圈幹黃的邊,遠看沒有半點春風掠過的痕跡,像是積灰的綠窗簾。過路的人都納悶,剛至初春,竟就乾枯了不成?待走近一點,發現的確黏了不少沙灰,可再一細看,並不是往年西北來的沙塵。他們聞到一股硝灰的氣味,意識到常日晦暗的天際已不再屬於本土的黃沙。
在瀰漫了硝煙味的城市中,但凡是人,必須要吃飯。挑筐子賣菜的攤位前,幾個老客人皺眉搖搖頭,連拿起來端詳的興致都沒有。本該飽滿的白菜乾瘦了一大圈,蘿蔔也長得不水靈,小的讓人頓時失去了食慾,就跟人一樣發蔫。賣豆腐的人沒有了吆喝的力氣,拖車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叫喚兩聲。盛嫩豆腐的水一滴滴地從木車的縫隙裡滑落,在地面割出一條極長的口子。
王渝謙並不挑口,他吃任何東西都猶如爐灶吞下煤炭般,一雙筷子機械地上下舉動,猶如燒爐工來會揮動的鐵鏟,看得久了,連划起的弧度都有那麼點像,只是沒有幾個人會看他,只有嘉明時不時眨著大眼睛,瞄他一眼。
嘉明性子在這點上隨他,雖然也是被嬌貴著養大的少爺,卻是個不挑食的人。
若昕用不鮮嫩的白菜豆腐湯給他泡了飯,一勺勺餵給他吃。他張大口就吃了下去,又說湯裡的鹹肉很好吃。若昕擔心他沒胃口,就在白菜湯里加了幾根撕碎的鹹肉絲提鮮。
飯桌上比起往年冷清了許多。王嘉昊自從去年去了南京,就索性不回來了,由他外祖照顧,又先後沒了蘭馨和彷彿就沒來過的嘉晏,現在只剩了五個人。
春黛是禁不住素的,她會設法買一堆的醬肘子和爆肚,顫顫巍巍地堆在面前。在其他人都細嚼慢嚥時,偏她像個饕餮一樣啃得津津有味,然後吮吮手指,把骨頭啪一下扔在碗碟邊。
王渝謙斜覷了她一眼,並不是責怪,而是敬佩她越是風聲鶴唳的時刻,越是能大快朵頤的心態。雲裳則淡漠得多,她散發出一種彷彿周圍全是死人的氣息,她像是獨自在吃飯,但又舉酒盅要和春黛乾杯。
春黛奇怪地看著她,問“你幹什麼?”
雲裳笑道“敬你一杯,分我一點行嗎?”
“你自己夾就好了嘛。”春黛做出個無語的表情,在王渝謙接過下人盛的湯後,也親自動手去舀白菜湯潤喉。
她穿得也豔麗,比春黛還要豔一點。自從若昕送了她那件橘紅色的旗袍,她就打扮得格外明媚,珠釵也比尋常多戴了兩支。
王渝謙對她說“下個月二號就是你的三十歲生日了。畢竟是大生日,該好好辦。具體想怎麼過,你的生日,由你做主吧。”
“我麼?我能有什麼好主意。往年怎麼過,今年也一樣就是,不必大張旗鼓。無非就是又老了一歲。”
“一家人不用客套,有心裡話就說出來。”
他還是很淡定,用筷子夾了鰣魚,把魚肉壓碎了,將其中的小刺仔細挑出去後,把肉放在嘉明的碗裡。“北方的鰣魚就是不如南京的好,咱們那裡靠近當塗,總是能吃到最新鮮的鰣魚。有時間倒是想回去看看。”
雲裳低頭沉默了片刻後說“我聽說南郊有一片湖,長了許多柳樹和桃花,風景很好,完全不輸給江南。”
“行啊,那到時候我們一家都去吧。”王渝謙說完,吃著鰣魚。
若昕說“我真是掃興。下個月二號我正好約了裁縫師父,要給嘉明量尺寸,挑緞子做衣裳。”
王渝謙說“做件衣裳而已,什麼時候不能去?”
“是相當有名氣的大師傅,很難約的。”
若昕儘量把語氣放溫和,原以為掃了他的興致,他又會冷言冷語。
然而王渝謙勾唇一笑“行吧,那你帶他量好尺寸,順帶去別的地方玩吧。成天待在家裡,也無趣得很。”
他又問春黛“你去麼?”
春黛側過臉白了他一眼,夾起根醬肋骨扔進他碗裡,翻了個白眼道:“你覺得我像有那種雅興的人嗎?”
她朝著若昕,頗為激動地說“哪個大師傅?是不是城東的那個徐幌?我也一直想找他做身新裙子,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若昕壓住心尖瀰漫的尷尬,乾笑著頷首說好。春黛猶自用手比劃著,眼珠子也隨指尖轉動“我覺得,今年要不做條粉色和深灰色相間暈染花紋的旗袍,我覺得那也挺時髦。老二你去嗎?你最近好像愛打扮起來了,就趁生日讓他多送你幾套衣服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