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昕聽到風聲後,往三屋裡去,看見春黛竟還是神色如常地吃著飯。她看見若昕,笑著說:“你總算是來了,跟財神一樣難請得很。正好老二下午就回來了。這死老二也是夠了,一回孃家居然就是十天半個月,都快過元宵了才回來。我叫了顧姐,我們湊一桌。”

春黛鬧了一趟,綢緞房的人又立刻拿錢貼補了兩匹也送了到六院去,賠了好幾聲不是。若昕就免不了去一趟,但也不是全出於感謝。她知道自己是羨慕春黛的,下意識想走近對方的世界。

“打他們事小,你自己沒受傷吧。”

她“嗐”了一聲,滿不在意地說:“這破世道,人打狗,狗咬人。指不定哪天腦門上開一個洞,說死就死了。我是拼了命地去快活,懶得去惹別人,也省得給自己添堵。他們倒好,故意對著我臉吐口水。我還能放過他們呢!你看我去教訓一頓,送來的東西立馬像樣了。要是下次再敢來,我也不說理,也不拿虛架子,就跟他們動手撕。”

春黛拈起一根臘雞腿就咬起來。若昕見她這樣,亦忍俊不禁。春黛咂咂嘴,道:“你也吃呀。那幫狗腿肯定也沒給你好臉色。我跟你說,他們就是欠收拾,你要是不願意放下身價去打,你就找人揍他們。少跟他們說理,他們舌頭刁著呢,最會耍無賴的。”

春黛一通發洩後又問:“唉,你和王渝謙又怎麼搞的?還坑得我被牽連,捱了他一通罵。我跟了他六年,都沒見他火氣那麼大。我知道他不是真生氣。你說了什麼話啊,讓我們王處長這樣委屈。他看著強勢,說不準背地裡傷心得連屎都拉不出來了。”

若昕面對她,也願意直說,淡淡道:“他就像個強盜一樣,不是想搶什麼東西,而是佔有別人原本就不完整的心情。我做不到讓他如願,而且他也只是犯了一個或許所有人都會犯的——很沒有品位的錯誤。”

她低聲一笑,說:“當然那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我說給你聽罷了。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也輪不到我來評價。”

春黛不置可否,解釋道:“唉,他從小就是有權有勢人家的少爺,又做了這麼多年的官,肯定是有些脾氣的。不然是好是歹,也走不到今天。”

她瞥了一眼若昕,問:“你不想跟他是吧,還讓他吃了虧?”

這是明眼人都能看穿的事,然而春黛又輕描淡寫地說:“那他一定從沒真的碰過你。”

若昕定在了原地,垂目一語不發。

“你是因為不想跟他,才覺得他像個強盜,還是你覺得他像個強盜,才不想跟他?”她嗤笑一聲,調侃說:“去哪裡找那麼講禮的強盜?讓你打了一巴掌,還不發脾氣的。”

“你怎麼知道?”

“他出來的時候臉上那麼明顯的巴掌印。所有人都怕他,低著頭沒看見。只有我敢正眼對著他看。”

“為什麼?”

她仍是說笑的口吻說:“他長得多俊俏呀,不看白不看。”

沒有再等若昕回答,春黛夾了片黑魚喂進嘴裡,像品嚐著人間至尊的美味,咂得一臉享受,說:“我聽說你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後來家裡落魄了被賣到這裡,才讓他看中收房的,對吧?那你應該更理解他才對。這樣的宅子,每個人都是一片瓦。他從小在裡頭長大,一個爐子裡燒出來的,日日聽著、看著那些破事,他就是再好的寶貝,又怎麼可能和別的人一點都不像呢?要是哪一天有片瓦變得完全不一樣,結果是什麼?就是被人掃下來摔碎了。你們都是打小見這些事長大的。他沒用強都算是有點人樣子了。你要是不賣到這裡,到其它地方能更好嗎?起碼你現在錦衣玉食的,也不比從前差吧。”

春黛拿巾帕拭淨指尖,正色道:“我不是要勸你從了他。大家都是女人,心思擺到檯面上說。你想過的日子你自己選。我只是想告訴你,王渝謙真不是一泡稀屎。你曉得我是怎麼進來的嗎。”

她像在說一個別處聽來的故事那樣的淡定,敘述起不堪的往事。“我們原本都住在南京,我被我那個賭鬼爹捆了賣到妓院裡去,好給後孃生的弟弟準備聘禮的錢。那個老鴇要來摸我的臉看貨,我一口咬了上去。她就讓人打我。我也不肯服輸啊,就和他們對打。正好王渝謙跟一幫人從裡面出來,想是可憐我,就花錢把我買了去。

他跟我爹說,反正賣誰都是賣,他肯多給些錢。誰敢得罪他。他把我帶回王家,說我以後就是他的三姨太了。一開始我也不樂意,看他人還不錯,就求他讓我走。他跟我說,你這個長相,一出了我的門,沒有這一家,也會有下一家妓院在等你。哎喲,當時年紀小啊,就被他給唬住了。他也沒再說什麼,對我笑了下,就出去了。到了晚上他又來,扔桌上一把錢。

原來他派了人裝成強盜在路上把我爹截了下來,打了他一頓,把錢給搶回來了。他跟我說,本應該就是我的錢。後來麼,他也沒說要碰我。然後過了幾個月,我看這世道也就這樣了,索性真的跟了他。六年了,他是真沒虧待過我,吃的穿的都盡力供我最好的,對其他人也一樣,都挺好的。除了老四那件事做得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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