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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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見鎖紅她們都在廊下做針線活聊天,屋內空無一人,就和她胡扯說笑:“好玩呀,賣泥人的阿嬤捏出一整套的西遊記,白骨精蜘蛛精還有哪吒和龍王,做的可漂亮了。還有賣糖葫蘆的小哥,新學了手藝,把各式乾果塞進鮮果裡做成糖葫蘆,外頭甜絲絲的,咬到裡面把牙都酸死了。橋頭的米線也很好吃哦,還有烤豬蹄,炸排骨,燻鵪鶉,他們吃東西不用筷子的,直接用手抓著咬。兩個漢子吵架比誰能吃辣,要了一大疊泡椒,看誰先認輸……”
若昕不理他。景行於是故意滔滔不絕,看她生氣的樣子能持續多久。
她果然沉不住氣,低聲抱怨道:“你可真會享福,還說我是什麼錦衣玉食的大小姐,跟你過的日子一比,我像個要飯的一樣可憐,日日等著別人給我送飯來吃,就沒別的事幹了,成天躺床上就行。”
她還是沒有看他,景行走到她的身後,笑道:“但是這些比起戲園子裡的戲,都不值一提了。小姐有沒有見過玉碎園的熱鬧,那裡的戲臺子是府裡的三倍大,客人常常叫好,吵得連樂聲都聽不見,瓜子花生殼丟的滿地都是。還有名角的扮相,他們的衣袂裙襬,都像晚霞一樣好看。”
她嘆了聲:“我哪裡能出去,他們都不肯,好像外面都是鬼似的,根本不讓我出二門。”
景行一笑,說:“我雖然不能帶小姐出門,但是我可以把它們帶進來。”她終於轉過臉來,那時他已經將皮影舉在她面前。他相信那對皮影是做的很精緻的,因為若昕看見後差點哇一聲喊出來,眼中波光粼粼,如同反射的湖面日光。她拿著提棍,動作很可愛地四下搖晃,以至於皮影的四肢呈現滑稽的形態。
她問:“那些戲子真的像這樣漂亮嗎?”
景行頷首,從那晚身邊的看客的評價中聽說,那名扮演杜麗娘的花旦,即使卸下清麗的粉彩,也是個很俊美的少年郎,有不少高官富商痴迷他的風采,雖然他們的誇獎中摻雜了發酸的嘲弄。
她笑道:“我想也是,四姨娘也很美呢,其他的戲子一定都很好看。”
景行問:“是誰說戲子的?”
她眨著眼睛,回答:“娘那裡的幾個姐姐都這麼喊她,有什麼意思嗎?還說什麼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知道戲子的意思,那什麼又是婊子?”她說的是孟氏房裡的丫鬟。因為大戶人家最重教養。長輩屋子裡的下人,年輕主子也該尊稱一聲“姐姐”。
景行對她搖頭,尷尬地說:“三小姐,您——”
她瞪他一眼。景行才改口:“你以後不要叫四姨太太戲子了。”
若昕不解地眨著眼睛,但還是聽他的話,點點頭,旋即恍然大悟:“這是罵人的話嗎?”
“沒有,只是四姨太太要是聽見了,會不開心。因為她現在不能再登臺唱戲了。要是你說到她以前的營生,她想起過去的事,會難受的。”
他沒有告訴她實話。娼妓優伶,在眾人眼中全是裝神弄鬼的下九流。只是他不大願意從若昕口中說出有尊卑貴賤之分的稱呼,雖然那並沒有說錯。但是自從若昕要求“你我相稱”後,在她面前再以低賤的身份存在,令景行很不愉快。
景行的這個謊言,大體而言也並沒有壞處。因為幾日後,孟氏屋內幾個丫頭都受了鞭刑,被趕出去做打掃庭院的低等下人。緣由是孟氏生了大氣,斥責她們滿口穢語,儘教壞了小姐。自然,這事是發生在四姨太玉玫去幽蘭院喝茶後,說笑地提了一句:“太太屋裡的丫頭一定都愛看戲,對著妾身都是戲子戲子的叫,看來是很想聽我唱上一曲了。”
景行見她笑逐顏開,於是問她為何不開心。她拿出一小包粉碎的桂花高,說:“我記得你最喜歡吃桂花高的。昨天送來的桂花高特別好吃,我給你留了下來。我怕鎖紅她們吃了,就藏在床上,結果今天醒來,不知道怎麼的,它就壓在我下面了。”
景行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一刻他的神情也極為複雜。其實在經歷那麼多事後,他對別人的壞,早見怪不怪,但身邊人給予的溫暖,卻常常讓他手足無措。景行把那包難看的糕點接過,捧在手中,含笑說:“好不好看又不要緊,反正味道還是一樣的。它並沒有改變呀。”
“嗯,我明白的。就像我們,不管以後會長成什麼樣,你都是景行,我也都是若昕。不會改變的。”
那對皮影成了她最珍惜的玩具,常常和他獨處時上下牽引。淺金色的純淨日光透過窗紙,在屋中形成淡淡的光霧。兩道美麗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伴隨她念出的詩詞翩然生姿。雖然它們和《牡丹亭》早已無關,都是她像在玩布偶版臨時編造的戲文。但景行聽懂了那些優美辭藻幻化出的詩篇。她是把皮影當成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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