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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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徐苗左手挽著馮豔玲,右手拎著唐宇才跑來旅遊,順道看看我們。徐苗和馮豔玲都留在我們市,馮豔玲剛剛透過面試,在一傢俬人公司做人事,徐苗的大專去年就畢業了,現在搞銷售。唐宇才沒考上大學,託家裡人的關系在廠裡上班,但脾氣太沖,幹了沒多久就和領導大吵一架辭職,爹媽氣得大罵不孝子。他幹脆跑到外面,被一個哥們兒介紹去給一個私人老闆打工。
徐苗說自己趁這兩年努力攢錢買房,早點兒把馮豔玲娶進家門,省得夜長夢多,我們都起鬨要喝他們的喜酒,臊得馮豔玲追著他捶,說你這沒出息的我才不嫁。我做東請他們吃飯,就連一個多月不見蹤影的關庭都匆匆趕過來,一夥人鬧到夜裡很晚才散。
孟先生和關庭都忙,領著他們四處轉的任務就落到了我頭上。在市裡轉了兩天,晚上七點多鐘,我們逛完民國某個名人的花園別墅出來,這裡離商區的酒吧街不遠,我提議去酒吧街吃飯。酒吧街上除了特色各異的酒吧,還有不少西餐廳,俄國菜,法國菜,義大利菜,西班牙菜,五花八門,許多都是民國時候就開起來的,故而在本地很有名氣,既老牌又地道。
幾個人裡只有馮豔玲一個姑娘,我問她想吃什麼,她說想嘗嘗法國菜。透過那家法國菜餐廳明淨的玻璃窗戶,可以看見穿長裙的女人坐在一架三角鋼琴前彈琴。唐宇才和馮豔玲走前面,兩人嘰嘰咕咕地討論在公園裡買的玩偶,唐宇才嫌棄馮豔玲挑的不好看,馮豔玲說唐宇才給他女朋友選的橙色犀牛才真醜。徐苗跟我落後兩步,悄悄拉住我。
“要不咱們換家館子吃吧。”
“為什麼?馮豔玲不是說想吃這家嗎?這兒的西餐還不錯,也算特色,你們難得來一次,嘗嘗。”
“不,不。”天氣太熱,徐苗鼻尖上冒出細細的油汗,他比起去年曬黑了一大圈,下巴上冒出細碎的胡茬,更顯得嘴唇一圈顏色深沉,“我是說,總讓你破費也不好。你看這兩天,你一直陪著我們跑,又請吃這個請喝那個的……”
他這份見外讓我有些好笑:“這有什麼,你們難得來一次。你看前幾年每次你都說要來蹭吃蹭喝,結果一直沒來,你現在上著班兒,出來玩一趟也難得,下次再來又不知道是哪年的事兒了。”
徐苗笑了笑,露出藏得深深的那顆虎牙。他從前一笑,連粉紅的牙齦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今天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那顆虎牙。我感到一陣久違的親切。他說:“那不都是開你何總的玩笑嘛,哪能真讓你頓頓掏錢。這樣,今天這頓我請,說什麼都別跟我爭,好歹我也是掙工資的人了,你還是學生呢!”
我忽然覺得有點氣悶,大概是路面熱氣上蒸的緣故。唐宇才和馮豔玲已經走到了門口,回頭沖我們道:“你們倆還磨蹭什麼呢!想熱死在外面呀?”
服務生替我們拉開了門,掛著程式化的微笑:“歡迎光臨。”
“好涼快!”
馮豔玲深吸一口氣,抹開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兒,忽然注意到玻璃冷櫃裡擺得精緻絕倫的點心:“徐苗,有奶油蛋糕!”
唐宇才走過去低頭一看,嘖嘖道:“這麼一小塊兒,忒貴。”
徐苗看也不看,徑直跟著服務生往裡走,說:“別吃了,你不是天天喊著減肥?”
我一轉頭,看見了孔英光。
他坐在三角鋼琴不遠的雙人座上,對面坐了個年輕姑娘,兩人正在說話,下一秒他突然看了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撇過頭,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散得幹幹淨淨。他對面的女孩子跟著回頭,巴掌大的小臉,化了淡妝,比不上慣於濃妝的關庭豔光奪人,但很秀氣,而且一看就知道家境優渥。
我們坐下來,三角鋼琴正好擋在中間,瞧不見他們。
一整頓晚飯期間,孔英光的臉都在我眼前陰魂不散,連饑餓感都沖淡不少。我心中大大嫌棄了一番關庭當初挑人的眼光。飯後我和徐苗一起去前臺結賬,誰知道又撞見孔英光兩人。
“你好,總共三百四十八塊。”
服務小姐把印出來的單子遞過來,徐苗吃了一驚,拿卡的手一頓,仔仔細細地把單子看了又看。
“搶人嘛這不是。”他自顧自喃喃了一句。
給孔英光算賬的服務小姐正在給機器換紙,他等在旁邊,聽見這句話,忽地掃過來,將徐苗上下一打量——那目光簡直比解剖刀還利——眉頭幾乎疊在一塊兒,嘴唇抿緊又松開,像一條在沒換過水的池子裡怨天尤人的魚。他對上我的目光,那一點尚未展開的譏諷的笑容轉瞬即逝,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拉上眼簾。
一瓶紅酒放在櫃臺上,映在暗紅瓶身上的我的表情顯得有些詭異。我想象著瓶子狠狠砸在孔英光頭上,似真似幻的快感讓我幾乎管不住自己的手——我掏出錢包,說:“這樣好了,明天你請。”
徐苗捏著錢包的手下意識往回一縮,我的錢還沒掏出來,他又再度遞了出去,爽朗道:“哪有說話不算話的,說好了我給,你別跟我爭啊,別人看了要笑話。”
“你好,您這邊一共是二百九十三塊。”
孔英光唰唰扔出三張大鈔,服務小姐驗過,說:“找您——”
“不用找了。”
“好的,歡迎下次光臨,請慢走。”
徐苗看了一眼兩人出門的背影,把找零的錢塞進錢包裡:“他媽的,現在的人還真財大氣粗,不拿錢當錢。”
我笑了笑。
作者有話說:
他們上大學的時候大概零幾年初,所以價格啥的大家理解一下,不要跟現在的行情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