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時愣住了,屋子裡頓時陷入死寂。

盡管沒用上力,但那仍是一個耳光,而且非常響。

我根本沒想打他。

孟潛聲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一陣才反應過來,翻身起來,收走床頭櫃上的刀,找到藥,去廚房倒了熱水,親手餵我。直到藥嚥下肚,我才從那一巴掌裡撿回神志,哭著抱住他連聲道歉。

他攬著我,一直不出聲,直到聽見我呼吸平穩下來了,輕輕推開我,說:“你睡吧。”

說完關了床頭燈,出去時將剪刀、美工刀和其餘的藥一齊收走了。

大概躺到深夜,我才聚起零星睡意。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影站在門口,我對著影子的方向,輕輕喊了一聲“孟潛聲”。喉嚨在先前折騰啞了,幾乎發不出聲音,但他還是聽見了,走到床邊坐下。

“還沒睡?”

我一坐起來就頭暈目眩,他把我抱進懷裡,我聞到濃烈的煙味。他問:“哪裡不舒服?頭還疼嗎?”

我蹭了蹭他的脖子:“對不起。”

他摩挲著我的脊背:“你又不是故意的。”

“疼不疼?”

“不疼。”

我覺得自己像是又要掉眼淚,趕緊閉上眼,頭往下縮,最後埋在他胸口。等那一陣鼻酸的沖動過去,我說:“孟潛聲,我不想在這兒了。我想回家。”

第二個禮拜,我病情穩定下來,孟潛聲又帶我去複查了一次,開好藥,和我一起坐飛機回家,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

我們同時停下,沉默相對了三四分鐘,我從他手裡接過箱子:“就到這兒吧。”

他看了我家大門一眼,似乎不太放心:“你真的不提前跟他們說一聲?”

我笑道:“我自己爸媽,我應付得來的。”

他看了我一陣,才說:“別瞞著他們。記得準時吃藥,定期複診,病歷和診斷書複查的時候帶上。有什麼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我都知道。”

他點點頭,還是不走,一言不發地望著我,欲言又止。我不禁想抱他一下,最後還是扶著箱子站住了,說:“謝謝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走到拐角時,我差點忍不住脫口叫他,什麼又酸又嗆的液體在喉頭噎了一噎,再想開口時,人已不見了。

按響門鈴不一會兒,大門就被人從裡面開啟。我媽開門時,手上還拿著個削到一半的橙子和水果刀,一見我,刀尖立刻對準我胸口:“誰請你回來的?這兒不歡迎你,馬上給我滾!”

我端詳了她一會兒,說:“媽,你好像瘦了。”

“不關你的事,少跟我來這套!快滾!”

我直截了當道:“我跟孟潛聲分開了。”

她頓時收聲,彷彿被雞蛋噎住了,我提著大箱子繞過她走進家門。她回過味,關上門跟在我身後,仍不罷休:“我當時怎麼說的?搞這種下三濫的事兒,不可能有好結果的,你看是不是?孟潛聲那麼精的人,能讓你佔到便宜?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吃了大虧,現在知道鍋是鐵打的了。”

我說:“我分都分開了,你就不能不說了嗎?”

“我為什麼不說?還不是你不聽勸,現在你還可以走回頭路,不讓你長記性,萬一以後出更大的事兒怎麼辦?我跟你爸就你這麼一個,你出了事情,你讓我們怎麼辦?現在你吃了虧還能回家,再過幾十年,我跟你爸死了,我看你回哪兒!”

我不答腔,把東西搬進自己臥室。大床上蓋著防塵罩,地板和傢俱都很幹淨,桌上的擺件都收到了玻璃櫃裡,書在架子上碼得整整齊齊,連窗臺上都沒有灰塵。

我這才覺出累,一屁股倒在沙發上。我媽跟上樓,倚在門口,嘴裡的橙子嚼得咂咂有聲:“你倒是個少爺命,會享受得很,想回來就回來,脾氣上來說走就走。跟著外人姓什麼都不知道了,家也不要了,我看你真是腦子被門擠了!別以為回來就好了,你這鬼德行不改,看你爸回來不收拾你。”

“媽你別說了,我累得很。”我拉開床上的防塵罩,衣服還沒換,就往上一躺。

“床單都沒換就睡,也不知道在外面過成什麼樣子!”她拉開衣櫃,取出疊得四四方方的三件套,扔在我身上,“滾起來換,我才不會幫你。”

換好新的床單枕套,我反鎖上門,結結實實地睡了一覺。晚上下樓吃飯,我爸坐在飯廳,眼風一掃,當先冷笑了一聲。我喊了聲“爸”,他並不搭理,徑自吃飯。

夜裡我很早就上了床,坐在被窩裡看書,快到十點鐘的時候,孟潛聲來了電話,問我吃藥沒有,又問我父母有沒有為難,我照實說了,他溫聲應道:“那就好。”

我“嗯”了一聲,兩頭同時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