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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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兩天沒閤眼。
一合上眼,眼前充斥著大團似紅似綠的光斑,大腦神經繃得僵直,扯得頭皮都發痛。說不清緊張還是興奮,這兩種情緒很容易讓人搞混,它們都讓人的血液忽冷忽熱,身體關節無法自制地微微顫抖,軀幹正中的胃凹成一個窩,胃酸翻江倒海,準備從裡向外把整個身體腐蝕幹淨。
三十多個小時後,一切感覺徹底消失殆盡。幻覺般的興奮感,使人忍不住握緊拳頭的心悸,耳朵裡不斷響起的嘈雜人聲,喉嚨裡難以緩解的幹渴帶來的灼痛,甚至於大腦疲倦後沉甸甸的遲鈍感,都潮水般退去。這兩天天氣突然回暖,厚被子還沒來得及換,整個人成了退潮後的沙灘,潮濕、滯重,冷冰冰的鹹腥。
孟先生是週末下午回來的。
還不到三點鐘,我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因為接連幾天破碎的睡眠,上樓梯時整個腦子的血管都漲得鈍痛。我聽見他進門的聲音,眼皮卻還蓋得嚴嚴實實。
“何遇君。”
我坐起來,血管和心髒又開始咕嘟咕嘟地作怪。孟先生只穿了一件襯衣,西裝外套也許扔在了進門的沙發上。他徑直走進臥室,在陰影最深的床沿上坐下,手背面板下若隱若現的血管青得發藍,像志異故事裡披著人皮的妖怪。
“怎麼不接我電話?”
“忙。”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要不是魏喬告訴我,我還一點兒不知道。你什麼都沒跟我說。”
“我們不是在吵架嗎?”
我笑了笑,抬頭看他,確保自己的語氣和表情除了傳達溫和的玩笑,不會産生任何其他的歧義。
他盯著我,沒笑,不過也沒生氣,可以說是靜無波瀾,像掛在什麼地方的體面又漂亮的畫。
“你們bbs上那篇帖子,是你寫的?”
“是。”我又情不自禁地笑了下,然而肌肉沒跟上指令,那表情更像一個不自在的抽搐。
“舉報信也交了?”
“交了。”
“都給誰了?”
“紀委辦公室,院系……反正都有。”他的眼珠一動,我猜到他想問什麼,“昨天交的,等會兒晚點我就要去系辦。”
他默不作聲地望了我很久。
我不明白他今天為什麼這樣沉默,像死寂的深山裡吹起一陣叫人怪不舒服的風。
“還沒拿到學位和畢業證,要是查朋義威脅你怎麼辦?”
“那不是又多了樣證據嗎?”
“你什麼時候去學校?”
“四點半。”
“我陪你過去吧。”
我覺得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可愛得滑稽:“學校還能吃了我?”
孟先生笑了一笑,說:“你確實膽大。”
我湊到他跟前,謹慎地端詳他臉上每個部位細微的動作:“你不生我氣了?”
他一隻手搭在我後頸上,往前一攏,我們的額頭就輕輕地碰到了一起。這是他親暱時的一個習慣動作,跟動物紀錄片裡那些懶洋洋的貓科動物如出一轍。
“對不起。”我說。
他沒看我,兩扇睫毛向下垂著:“嗯?”
“我那天不該罵你。”
他沒應聲,吻了一下我的臉。
臥室的窗戶大半關著,厚實的棉布窗簾映得屋子裡青幽幽一片,陽光逃脫窗簾的桎梏,艱難地鑽進來,簾子有氣無力地晃動,那一綹金影就在床頭的牆壁上閑庭信步,像是芭蕉葉底下小憩的竹葉青,張著一隻黃澄澄的冷眼睛。體溫的熱意從衣服下面透上來,我聞到他耳後乍隱乍現的香氣,忍不住蹭了蹭他的額角,想要緩解心裡橫沖直撞的焦躁。
“你沒有覺得錯,是不是?”
他很不解:“什麼?”
“查朋義把我的稿子單獨拿去發表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