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關庭混熟之後,已經逐漸對她混亂的情感狀況司空見慣,淡定地問:“又分手了?”

“他居然和牛軍是朋友,可把我惡心壞了。”

我想起去年牛軍因為小偷小摸被關庭發現,關庭一狀告到校長那裡,捅得全校人盡皆知,最後牛軍被迫轉學的事,點了點頭。

據關庭自己說,她知道牛軍幹的那點事之後,氣得三天沒吃下飯。暴發戶嘛,總是把錢看得最重的,我表示理解。

關庭談了幾個男朋友了?湊兩桌麻將應該夠了吧。

我尖著腮幫嘬了口冒煙的茶水,想到這一層,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嚨:“我想問你個事。”

關庭頭也不抬:“嗯?”

“你那些男朋友,都是他們追你的麼?”

關庭抬頭,刀子似的眼神往我臉上一刮:“你問這個幹嗎?”

“我好奇問問,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拿筆撐著下巴:“也不全是。碰到自己喜歡的當然要去爭取,不然你以為是人民幣,天生人見人愛?”

我十分受教。

她正準備再發表什麼長篇大論,卻陡然一收:“等等,你問這麼細幹什麼?你都不打聽這些的。”大眼珠子一轉,興致勃勃地問,“你是不是喜歡上誰啦?”

我端杯子的手一抖,作勢去拿作業本,轉移注意力:“本子還我。”

她撲過來一把按住,求饒道:“我不問了,不問了!還沒寫完呢!”

我抓了把核桃仁坐回去,關庭不懷好意地擠眉弄眼:“開竅啦?”

“話多。”

關庭收起笑容,正經道:“我都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好心關心你好吧?你都來問我了,說明肯定還沒追到手唄。真不要我給你出出主意啊?”

我動搖了。

“不過她要是還不認識你,就有點麻煩了……”

“怎麼可能不認識?”

我脫口道。

關庭嘿嘿直笑:“哦?我們班的啊?”

我打死也不開口了。

那段時間正好趕上全市高中的籃球聯賽,我作為校隊的長期苦工,天天被老大哥揪著耳朵拎到籃球場邊上擺攤。

老大哥眼如銅鈴,手如蒲扇,從事體育教學二十年,儼然是個牛高馬大的活閻王,籃球隊和田徑隊一群跳腳蛙平時橫行霸道,到了老大哥面前,卻都搖身一變成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指東不敢往西。

眼見參賽在即,老大哥不放過任何休息時間,見縫插針地把籃球隊的人叫到一起集訓。何苗上學期期末剛接了校隊隊長的班,累得叫苦不疊,孟先生這個二把手也夠嗆,兩人動不動就被老大哥罵得狗血淋頭,還不敢頂嘴。

球員挨罵,我就坐在樹蔭底下,手裡拿著花名冊扇風,看遠處拉拉隊的姑娘們跳舞,真個賞心悅目,美不勝收。

按現在的說法,我那時候大約算是籃球隊的經理,負責給老大哥和校隊端茶遞水,沒事的時候就跟拉拉隊的大小姐們插科打諢,聯絡感情。

為什麼幹這個,說來話長。起初高一校隊選拔,我因為身高原因被老大哥冷酷拒絕,高二好容易抽了一頭混進去,結果沒過多久,在一次訓練裡不小心受了傷,承蒙我媽“為了你好”的幹預,我從校隊退了出來。老大哥似乎有些過意不去,總還叫我來,久而久之,我就成了他手下固定的狗腿子。

離晚自習開始還有半個鐘頭,學生們大多已經吃完了飯,零零散散地滿學校轉,還有不少圍在籃球場邊上看校隊訓練。正好徐苗投了一個三分球,圍觀的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夾雜著幾個女生的聲音,心花怒放地大喊“徐苗”。

好家夥,也不怕讓馮豔玲聽見。

說曹操曹操到,我一抬頭,那頭拉拉隊已經解散了,徐苗的女朋友馮豔玲和幾個小姐妹挽著手從操場那頭走過來。

我一直認為政教主任根本不用戴著“校風校紀”的紅袖套去犄角旮旯抓走在一起的男生女生,光是籃球隊和田徑隊跟拉拉隊裡就能抓出來一串。尤其是拉拉隊和籃球隊之間,歷來有說不清的貓膩。比如上學期轉學走的籃球隊隊長賀曉川,全校無數女生的大眾情人,最後還是被拉拉隊裡的關庭捷足先登了;再比如現在的徐苗和馮豔玲,兩人高一就在一塊兒了,馮豔玲為了徐苗參加拉拉隊,現在居然混成了拉拉隊的副隊長。

異性在公眾場合為自己加油鼓勁,太滿足雄性的虛榮心和成就感了。我要是個姑娘,一準兒穿上小短裙,捧著五彩繽紛的花球去給孟先生踢腿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