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住書包,影子被路燈拖得很長,儼然是一個懷揣贓物的賊。

鬼使神差地,我拿走了那盒巧克力和情書。

——那肯定是一封情書。跟巧克力放在一起的絕不可能是“爭分奪秒巧複習,勤學苦練創佳績”之類看了讓人倒胃口的獎狀寄語。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把那盒不大也不小的巧克力盒子裝進自己書包裡的,等我回過神,它已經躺在了我的書包裡。背上的汗被風吹幹了,浸透汗水的t恤冰涼涼地貼在脊骨上,像一條粗壯的蛇。有人從背後輕輕拍了一下我的後頸,還沒等我回頭,孟先生已經繞到面前,拎過了他的書包:“你幹什麼呢?”

我驚醒道:“沒有,你書包剛才沒拉好。”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會在我包裡放了什麼東西吧?”

聽了這話,我的心差點從腔子裡跳出來:“怎麼可能!”

他似乎還是不信,親自拉開了書包拉鏈。

——完了。

他一定知道書包裡有巧克力,只是沒告訴我罷了。畢竟下晚自習之後我在門口等他收拾,他放作業進包的時候不可能沒看見這東西。說不定他早就看過這封情書,早就知道情寫情書的人是誰了,既然沒有把東西扔掉或者還回去,說明他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

那我像跳梁小醜一樣地在這兒玩這些把戲又算什麼呢?除了讓人厭惡,還能做什麼?

孟先生翻書包的幾秒鐘裡,我已經從頭到腳冒出了冷汗。直到拉鏈拉動的嗚咽響起,我才發覺他已經合上了書包,臉上竟然還笑吟吟的。

“還好還好。曾陽今天逮了只壁虎,說要放到我們誰的包裡,我還以為你把那東西扔我包裡了。”

我差點給他跪下。

直到我們在車站分開,我都沒從他臉上瞧出絲毫端倪。

或許他真的不知道巧克力的事?

我把巧克力從包裡拿出來,放到桌上,開始後悔了。

我應該當面問孟先生的——用男生之間互損時慣常的惡劣語氣逼問他。如果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更好了,唐宇才、趙天璐或者曾陽,誰都無所謂,反正所有人都會一哄而上,奪過這封情書,聲情並茂地朗誦一遍,讓女孩子藏在作業本裡寶貴的小心思成為我們很長一段時間的笑料。

青春期的男生實在可惡,難怪很多年後財大氣粗的富婆關庭說,她要出錢開發一款“暴打青春期小男生”的限制級遊戲。

情書攤在英語書上,把一長串熟悉的單詞一刀一刀地割成了字母,亂哄哄地在眼前打轉,隔著厚重的臥室門,我媽講電話的聲音仍舊粗狂地在我耳膜上抓撓。我爸前段時間又新買了房,打算過陣子搬家,她近來高興得很,忙著到處去看新傢俱,惹得一眾舅舅姨媽紅眼得要命。

我望著天花板,情書落款的兩個字母又輕飄飄地浮到眼前來。

gt。

第一個跳進腦海的名字是關庭,我頓時全身汗毛倒豎,忙不疊把情書開啟又鑄字看了一遍——不像關庭的字,她天天抄我作業,我認識她那手狂放不羈的字,沒這麼秀氣。

但也說不準,萬一她是故意這麼寫的呢?

關庭和孟先生同學兩年,要喜歡早喜歡了,用得著這個時候扭扭捏捏地寫情書嗎?

關庭和男生的關系向來很好,有些女孩子因為這一點孤立她,高二進了文科班之後,班上的男生都是寶,沒有和關庭不好的,她也就被班上的一些女生排擠得更厲害,常跟我和孟先生一塊兒。但如果說她喜歡孟先生,我真的一點都沒看出來。

有人嘆了口氣。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是自己。

好容易走了一個肖芳,這會兒又來一個,孟潛聲哪招來那麼多爛桃花?

肖芳去了理科班,現在在我們樓下,大家不太常見,科任老師也基本不同,關系自然漸漸疏遠了。那陣子我每天都是春風滿面,三天兩頭因為在課堂上莫名面帶笑容被老師叫去走廊罰站。

我心裡肖芳這塊大石頭落地,原本準備硬著頭皮跟孟先生坦白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擱置下來了。我和他這麼好好的,每天都開開心心,何必多此一舉去捅馬蜂窩?

這下倒好。

寫著小小兩個字母的信紙一角,幾乎被我的手指摩挲得起毛。

第二天,班主任按照每月慣例調了新座位,孟先生坐到了我斜後面。

關庭今天請假。